“刘禹锡常德十年”研究（二十四）：天论上（试译）

永志

“刘禹锡常德十年”研究（二十四）：天论上（试译）

永志

      【原文】世之言天者二道焉。拘于昭昭者则曰：“天与人实影响，祸必以罪降，福必以善徕，穷厄而呼必可闻，隐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故阴骘之说胜焉。泥于冥冥者，则曰：“天与人实剌异，霆震于畜木，未尝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尝择善；跖、蹻焉而遂，孔、颜焉而厄，是茫乎无有宰者。”故自然之说胜焉。余友河东解人柳子厚作《天说》，以折韩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而云，非所以尽天人之际。故余作《天论》，以极其辩云。     【译文】社会上谈论“天”的问题的有两种观点。固执于天神明的人说：“天和人的关系实际上如同影子随着物体，回响应着声音一样密不可分。上天降祸必定是因为人犯了罪过，上天赐福必定是因为人有了善行。人在穷困艰难时呼天，上天一定能够听到；在内心哀痛时祈求，上天也一定能够回答，如同有个神灵确确实实在主宰着似的。”所以，天有意志，有灵性，在暗中决定人的命运的“阴骘之说”就盛行了。坚持天茫然无知，没有意志的人则说：“天与人实在是毫不相干的，雷霆震击牲畜、树木，并不是因为它们有罪；春雨滋润杜堇、苦荼，并不是选择善类。柳下跖、庄蹻一直被看作奸邪盗贼的代表人物，却很顺利；孔丘、颜回是圣贤之人，却遭受困厄。这些都说明天是苍苍茫茫的，并不是什么主宰。”所以，天是自然物质的“自然之说”就盛行了。我的朋友柳宗元最近写《天说》，批驳韩愈的观点，文章确实写得很漂亮！但因为情绪太激动，对于天人之间的关系问题未能尽意。所以，我写了这篇《天论》，希望谈得更深透些。

      【原文】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动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故余曰：天与人交相胜耳。
   【译文】凡是属于有形质的事物，其作用总是有所能或者有所不能。天是有形之物中最大的；人，是动物里边最杰出的。天所能做到的，人肯定有做不到的；人所能做到的，天也一定有做不到的。所以我说“天与人交相胜”，即天和人各有所长，两者相互作用，相互取胜。

      【原文】其说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阳而阜生，阴而肃杀；水火伤物，木坚金利；壮而武健，老而耗眊，气雄相君，力雄相长：天之能也。阳而爇树，阴而揫敛；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斩材窾坚，液矿硎铓；义制强讦，礼分长幼；右贤尚功，建极闲邪；人之能也。
    【译文】按照天与人交相胜的观点：天的规律是生养万物，它能使万物强壮，也能使万物衰弱；人的规则是法制，表现在明辨是非。春夏之时万物生长，秋冬季节草木凋零；水淹火焚能伤万物，木质坚实而金属锋利；年壮的强健有力，年老的体弱眼花；智力高的争相为君，体力强的争相为长。这些都是天的职能。人们春夏时种植庄稼，秋冬时收藏作物；防治水害而又利用水来灌溉，扑灭火灾而又利用火的光热；砍伐树木并加工成坚实的器物，冶炼矿石并磨砺成金属器具；用正义来制止强暴的武力与恶意的攻击，用礼节来确定长幼尊卑的关系；尊重贤能崇尚有功，建立是非标准以防止邪恶。这些都是人的职能。

    【原文】人能胜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则是为公是，非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赏，违之必罚。当其赏，虽三旌之贵，万种之禄，处之咸曰宜。何也？为善而然也。当其罚，虽族属之夷，刀锯之惨，处之咸曰宜。何也？为恶而然也。故其人曰：“天何预乃事耶？唯告虔报本，肆类授时之礼，曰天而已矣。福兮可以善取，祸兮可以恶召，奚预乎天邪？”
    【译文】人之所以能胜天，在于制定与执行法制。法制畅行，“是”就成为人们公认为正确的，“非”就成为人们公认为错误的东西。普天下的人，凡遵循法治的必然受到奖赏，凡违反法制的必然受到惩罚。应当奖赏的，即使封以三公的高官，给予万钟的厚禄，人们都认为合适。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做了好事的缘故。应当惩罚的，即使处以灭族的惨祸，遭受刀锯的酷刑，人们都认为应该。这又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做了坏事的缘故。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都说，天何曾干预人事了呢？只是在向天表示诚敬，报答天的恩德的祭天活动，或在新君继位、出师征伐或颁布历书仪式中，才讲到天罢了。福禄可以用行善来取得，灾祸是由作恶招徕，与天有什么相干？


       【原文】法小弛则是非驳，赏不必尽善，罚不必尽恶。或贤而尊显，时以不肖参焉；或过而僇辱，时以不辜参焉。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当然而固然，岂理邪？天也。福或可以诈取，而祸或可以苟免。”人道驳，故天命之说亦驳焉。    
    【译文】当法制稍许松弛时，那么是非就混淆了。受奖赏的不一定都是好的，受惩罚的不一定全是坏的。有的人因贤能而得到尊贵的地位和显赫的名声，但有时品行不好的人也混杂在里面；有的人因犯罪而受到刑杀和羞辱，但有时无辜的人也掺杂在里面。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说，“那些应当受到赏罚的而确实受到了，这是合理的；那些不应当受到赏罚的也受到了赏罚，难道合理吗？于是，人们就怀疑这是天命吧。福禄或许可以用奸诈的手段攫取，而灾祸有时可以侥幸避免。”由于体现人的职能的法制混乱，所以关于天命的种种说法也就混乱不清了啊。

     【原文】 法大弛，则是非易位，赏恒在佞，而罚恒在直。义不足以制其强，刑不足以胜其非，人之能胜天之具尽丧矣。夫实已丧而名徒存，彼昧者方挈挈然提无实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数穷矣。
   【译文】 法制完全废弛，是非就颠倒了位置。受奖赏的常常是巧言谄媚的人，而受惩罚的往往是正直的人。道义不足以制服强暴，刑罚不足以克制邪恶，人能胜天的手段就完全丧失了。在法制已经丧失而空有其名的情况下，那些糊涂人还孤零零地拿着这无实的空名，想去抗衡鼓吹天命的人，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

   【原文】故曰：天之所能者，生万物也；人之所能者，治万物也。法大行，则其人曰：“天何预人邪，我蹈道而已。”法大弛，则其人曰：“道竟何为邪？任人而已。”法小弛，则天人之论驳焉。今以一己之穷通，而欲质天之有无，惑矣！余曰：天恒执其所能以临乎下，非有预乎治乱云尔；人恒执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预乎寒暑云尔；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与怨不归乎天；生乎乱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举归乎天，非天预乎人尔。          【译文】所以说，天能做的是生养万物，人能做的是治理万物。在法制广为推行的时候，人们就会说：“天怎么能干预人事呢？我遵循法制就行了。”在法制完全废弛的时候，人们就会说：“法制究竟还有什么用呢？听天由命罢了。”在法制稍有松弛的时候，人们对于天的认识就混乱了。现在用一个人遭遇的好坏，而想证明天命的有无，那就糊涂了！我说：天永远遵循自然规律来生植万物，并不能干预人间的治乱；人永远执行自己的职责来利用天，并不能干预天的寒暑更替。生在治世的人，由于实行法治而是非明白，都知道赏罚的由来，所以得福不感激天，遭祸也不怨恨天；生在乱世的人，由于法制废弛是非不清，人们不知道赏罚的依据，所以把本来是人为的祸福都归于天。其实，这并不是天在干预人事！

史开均

好文章，拜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