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外婆的刘家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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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刘家湾（八）

萧骏琪

       桐舅把住了二十年左右的两层楼房拆了，再在原址修了一栋金碧辉煌的新居。我与修屋的知识连边都冇拢，但保守地说，该房屋造价不下一千万吧。一千万块钱，堆在一个房间里该有多少？那些红光闪闪的内容又会让多少人为之眩目？
      桐舅富了，人家把他儿子刘访华称之为“华聋子”，意为华总“发得不听见哒”，是“发粑一样”。这些是否受益于外婆在天堂的护佑？还是桐舅父子有独具慧眼的商业天才？或者二者皆有吧。
       大了或老了，成了家有了儿女，我们不再是父母膝下长不大的孩子，肩上有了沉甸甸的负重感，去刘家湾反而去得少了。前年正月，大舅九十岁生日，我弃了必需的采访任务，直奔刘家湾为老人祝寿，和桐舅说的话不多，吃完中饭就直奔县城了。看到颤颤巍巍的大舅和腰成弓形的大舅母，心中五味俱全：一代人正渐渐远去，剩下的我们还能维持这血缘亲情多久？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吧，在桐舅的引领下，我和女朋友（现在不知是谁的妻子）去了外婆的坟墓一次，当一挂炮块钱的鞭炮炸完后，我想起了外婆的相貌和声音，想起了从此仙凡两隔的悲哀，不由得失声痛哭。
      但刘家湾依旧平静如昨，该老的人走了，该来的人生了，新陈代谢演绎着人们生与死的规律。但我始终认为，刘家湾是外婆的，是我娘的娘家。
      娘今年八十二岁了，一天喝两杯白酒。平时娘的话多，喝了酒她的话更多，内容从不更新，一个老掉了牙的故事会说上好几次。直到女儿提醒她这个故事早就听说过了，娘才一惊，继而作大悟状，然后歉意地笑了笑，再端起酒杯放到唇边，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口，思索一会，终于忍不住又说起那个故事……
      娘常说，外婆一直叫她“乐伢几”，友媠娘和玉媠娘也亦如此。外婆作古以后，白发苍苍的三姐妹如果处在一起，两位姐仍然一如即往地把“乐伢几”叫得轰轰烈烈，而且并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妥。娘也“乐伢几”般老老实实地应着。娘叫她们“友价玉价〞，说到高兴处，三姐妹捂着肚子，笑得肆无忌惮……
      但大舅却叫我娘为“乐满满”，满满在桃江乡下是姑姑的意思，大舅是跟着他的儿女的称呼而这样称呼娘的。伏姨娘和桐舅一直叫我娘为“乐价”，几十年了从没改过口。
      忽然想起了儿时，和老表们冲啊杀啊一阵后，也不知是谁福至心灵，提出“到刘家湾耍克”。大家异口同声地答应着。于是乎，我们弃了玩具，土匪般一路浩浩荡荡，向外婆家奔去。
       外婆屋里有好家伙恰，有盐萝卜巧果红薯片酸黄瓜南瓜子，甚至还有糖珠子……
       外婆呵呵笑着，她把“好家伙〞全拿出来，放到桌上，看着我们十几张嘴无规律地响亮地嚼动着。
       刘家湾是外婆屋里，外婆屋里就是刘家湾。小时候我们有很多事争得面红耳赤，但对这一点，大家的意见是惊人的相同。到现在，五十多岁的我们，从心底里仍然固执地坚持着儿时的想法，尽管外婆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刘家湾仍然是她的私有财产。
       前几天和桐舅视频，问他：桐舅啊，我写的《外婆的刘家湾》系列您都看了吧。桐舅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表示都认真地看过了，七十出头的舅舅表扬我的记性好，只有一点可能记错了，他告诉我：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灶上并没有画花虫草鸟，只是用石灰粉得雪白，灶上有画的是大舅家的。桐舅说得很平静，我心里却突然一热：桐舅，外甥儿时胆小，那时，我应该去填补白灶上的空白的。可是，上天是绝对不会再给我这个机遇的。没画画的灶早已不再，而岁月，总是若无其事地给我们留下或多或少的遗憾。
       前年七月，九十高龄的大舅走了，望着棺材前大舅笑容可掬的遗像，外甥们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我们沉重地跪在地上，听着哀怨凄惨的哀乐，想着和大舅相处的日子。刘家湾少了一位幽默又喜欢笑的老者而显得空旷吗？大舅用锄头挖过的稻田正万千生机，而“故人已乘黄鹤去”，山河依旧，流水依旧。等到哀乐声止，等到孝帕除下，刘家湾的山坡上，一座隆起的新坟替代了大舅的归宿，从此，“白云千载空悠悠”啊，哦哦。
       桐舅大舅的菜园里，仍然一年四季青翠欲滴，可是，那一碗让我们垂涎不止的红萝卜呢？那掕筒钩挂着的吊锅呢？酱黑色的腊鱼腊肉已找不回昔日的感觉，但吊锅里的萝卜丝煮肉的翻动、热气燃燃的诱人香味，还有点缀在菜里的绿的蒜苗、红的辣椒，曾影响了我们整个青葱少年啊。
      我们机械地忙碌着，一日三餐有规律了，五花腊肉、白切鸡、大锅鱼已无法引起我们的食欲，我们波澜不惊地生存着。但不管岁月如何沧海桑田，也不问山河如何衰败荣耀，但心中的圣地是永远无法忘却的，如年轮、如烙印。
      哦哦，外婆的刘家湾。     

政协邱渭波

由此，也引起我写外婆的欲望。

龙阳呈祥

满怀深情地回忆，外婆的刘家湾的一切，都是那么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