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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长长的河流 母亲生于五十年代,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风霜的爪牙使她头上的银丝慢慢增多,背部也没有以前挺直,个子更比以前孱弱瘦小了。时间总是一个无情的东西,它会慢慢偷走一个人的华年和容颜,留下这样或那样的痕迹,如同我某个时刻在一纸素笺上涂上缭乱的水墨文字,然后对着它心痛惋惜。然而她的思想依然闪烁着光辉。在我看来,母亲在她们那辈人中,尤其是同辈的女人里面算是很优秀的人，在这里,我没有提高她的意思或以此用来作秀,只是觉得她囿于女性的躯体和性情负担太多,较之一般"庸碌平常"的人思想也要进步得多,有心得多,这点，比起那些唾液飞溅谵妄聒噪的人来说，她是以实际行动彰显的。而她大半生的过往走到今天真的是很不容易。
很多年前，我和外公闲谈，他说上一二辈里的祖上有做过秀才的。母亲天姿聪颖，因为是老大,下边又有众多弟妹的缘故,母亲总是早上挎着竹篮上学,中午提着满篮的猪草回家,尽管中途经历了辍学的风波,母亲还是在六十年代里从县中专林果班毕业.。母亲还当过公社的卫生员给人扎过针，对在十几岁时的女孩子来说这点让我惊奇佩服。因为知识的缘故，我们从她那儿得到的最深厚的理念就是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自强、自立“。对于现在物欲横流人心游移的社会来说，这份教导无疑会成为影响我们一生的座右铭，让我们活得会更有骨气些，不像一些随时会摇摆荡漾的水草，在浮躁的社会里游刃有余但却因为鹬蚌相争的殚精竭虑而导致内心枯竭从而对社会产生深重的失望!虽然有时候难免吃些亏,不过在复杂漫长的生活里对世界始终抱有一些美好,这也是一件好事。我想,这是她不同于普通的家庭妇女的教导在孩子身上留下的印迹，多年过去,我依附在家庭的血脉里吸收营养,而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一个人平安稳定的度过一生会起到一定作用。
母亲过门后不久，一直担任村里的小学教师十年。这样，当她给那些吸溜着长长鼻涕的孩子们讲课时，我就在琅琅书声中的村小学四围偷窥溜达，我会用稚嫩的指甲在墙壁上砖与砖之间的泥沙缝隙间刻画着横与竖，写着一二三，还会画着瘪了的太阳，也粗糙着可爱的花朵。偶尔我搬开陈旧的残砖烂瓦，还会看到使我大惊失色的粗壮蚯蚓，以及挥舞着毒獠的蜈蚣急忙隐踪逃遁。小学在山边一弯稻庄的沿上，操坪最前方种植着南瓜扁豆，当藤蔓游走铺散花儿开放的时候，蝴蝶就在旁边翩翩飞舞。幼时的启蒙在纯天然中开放。
清晨，父亲挑着一担麦子回家，他总是起得很早。当一铺一铺的麦穗被风吹成金黄色的一浪一浪的波涛时，父亲踩着朝露把它从田地里割收回家，然后晒在禾场上。父亲是个急性子，农忙时恨不得早点儿忙完，除了没有劳动力之外，家里还有三个小女孩子。麦子、水稻、棉花、油菜,父亲像个抽风的陀螺在分田到户的政策中忙碌着,母亲回到了家中,我也一年一年地学会了做饭、洗衣、放牛、春插、还有秋收......那些年月里,乡村的朝阳和晚霞,野果和花香奠基了我人生最初美学的基础。然而除了这些,母亲是断断不甘于此的，她又生出智慧来,她开始了把书里的知识应用到田地里，母亲把农村里骨肉烂掉的毛桃骨核捡回家中贮藏起来。除夕刚过，我们在父母的带领下，在时而阳光灿烂时而冷风吹拂的节庆里，在耕种细腻均匀的土地里播下希望的种子。十天半月后，嫩绿的幼芽顶着衣囊悄悄探出头来打量世界，春天的阳光雨露是神奇的助长剂，端午前后，肥沃的田里绿油油一片，小苗们都长成了一尺多高。母亲又运用当年农校的嫁接知识，把优良的桃树品种嫁接繁殖，父亲成了母亲的第一个徒弟，他接过母亲手中的金钥匙并逐年壮大扩充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爱情会枯萎；青春会逝去；友谊的绿叶也会凋零。而一个母亲内心的希望比它们都要长久。——奥利弗·温戴尔·荷马，看到这句话时,我的目光停留在"而一个母亲内心的希望比它们都要长久"上。这让我觉得,这种绵延的情感更像一条长长的河流,可以无限延伸并且流向更远的地方。它一路灌溉着需要她滋润的荒漠,并且在上面长出希望的绿洲来。
母亲不光比一般的女子有知识有见地，并且还有一腔善良的温情。1997年年底，身职村支书的父亲查出身患免疫性疾病,透满光明的路皴染了重重阴影,像在阳光里飞翔的鹰折断了双翅从高空跌落。此后,从乡村的赤脚医生到湘雅的教授,从正规药品到各种民间偏。母亲成了寻药人,父亲则变成了试药石。2000年的夏天,父亲全身瘫痪瘦骨如柴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亲戚乡人摇头叹息,可是唯有母亲一直矢志不渝地坚持着信念,她不相信年轻的父亲就此不愈下去。父亲眉疏面凹、肌肉松弛、母亲面稳心焦,如常喂饭给药。四月后一名游医让父亲起死回生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父亲的病除不了根，然而却能帮着做些事情了，这是在医学上称之为"不死的癌症"啊!此后,历经身心磨难的父母小心翼翼，母亲每天操劳着一家人的衣食,和父亲关心着田园，计划着盘算着整个家庭。母亲关心着父亲的日常起居。"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偶尔有人和母亲闲谈这样的世间百态,母亲就摇摇头。2015年,母亲应邀在本乡参加了湖南卫视举办的表彰大会并且观看了文艺节目,在"身边好人"的基础上又获得了"身边贤人"的称号。这是对她多年如一日不离不弃照顾父亲的最高荣誉。
父亲生病二十年于去年病逝后,母亲的身体和心理如秋天中衰败的一蓬秋草，长期的磨难使她失去了润泽并且脆弱。"子欲养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叹出了多少该让人珍惜的亲情。父亲受过多少年的痛和折磨，母亲受过多少年的苦和累!春天来的时候,我带着母亲登天安门城楼,上长城,逛故宫,进颐和园,看博物馆。母亲听着讲解,时而欢乐,时而蹙眉,她感叹着老北京的历史,又惊叹新时代的飞速发展。晴朗的天空下,母亲脸上的褶皱慢慢地舒展,在蓝天下漾出动人的笑颜。
世上什么最长呢?唯有河流!不枯竭的源远流长!母亲在多半生的时间里滋润,浇灌,守护。一个女人一生的行为和思想与河流是多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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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30 20:5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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