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桃源师范（2）

于乾松

忘不了的桃源师范（2）


毕承福










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气质优雅的女老师徐伍，据说是转业的部队女教官。第一堂语文课后，她宣布我是语文课代表，我才知道，那次高考中，我的语文成绩还不错。对于那次高考，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高考那个月我在生产队出的都是满勤，好在数理化的几个公式好像记入了脏，随便就可以背出来，因此几个应用题都得了分，最无能为力的是政治，一点资料都没有，那就到处找些报纸看，结果还捞了五十多分。

有一名言叫做“无意插柳柳成荫”，正好形容我那次的语文考试。本来对于语文考试我的态度就是听天由命，不料考前不久的一天，我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了一组文章，总标题是《新长征的号角吹响以后》，下面有一组记人叙事的文章，这都是我喜欢读的内容，哪料到那次考试的作文题目正好就是这个，没有一个字不同，让我心情大好。于是根据记忆，把文中的人物换成在我们大队蹲点的公社干部雷大年，因为我对他比较熟悉，又有那几篇文章做模板，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结果，我的语文居然得分上了九十，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很感谢徐老师对我的关注，但由于中学阶段所有的语文老师都是男性，总觉得男老师的教学浪漫潇洒一些，不大容易接受徐老师分析课文时的那些温婉与柔情。再加上班上有一个何志庆，语文基本功不错，作文也写得好，所以，每次作文评讲，徐老师都把他的文章做重点赏析，我常常就在他的后面随上一个名字，心有不甘，所以对语文学得有些无精打采。直到赖汉屏老师任教我们的语文，全班同学都像注了鸡血一样兴奋。赖老师上课极富激情，欣赏唐诗宋词，不仅陶醉得忘乎所以，而且时时有惊天险语，他说如果把李白比作轻盈的仙鹤，杜甫就是凝重的大象，一个轻盈空灵，飞过就是一道横贯古今的彩虹，一个气韵沉雄，走过就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他教元稹的悼亡诗，三言两语就老泪纵横，他读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模拟那人生得意的情景，完全就是诗仙的再版，让我们每个同学都轻盈浪漫得飘飘欲仙。


有一次的作文是创作一篇儿童文学，我写了一篇《风筝》，他大加赞赏，并且推荐给了《桃花源》，后又面向全体同学鼓励道：我们班二十年之后一定会出人才！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无地自容，因为我太辜负老人家的希望了，给他抹了黑！教我们音乐的欧阳义怀老师，一袭民国风范，常常围着一条长围巾，那气度似胡适，似徐志摩。他把嗓子看得比生命还重，上课总是轻言细语一派婉约风。最喜欢他举例时的示范演唱，让你听得如痴如醉，最讨厌的是，正入高潮时，他却戛然而止！黄宏奇同学的口琴，剪腊初胡定义潘晓明同学的小提琴，张祖弼同学的笛子……都是欧阳老师滋润下的雨后春笋。最热闹的是风琴室，每天晚餐后，最无暇清闲就是风琴，一琴一室，互不干扰，视唱练耳曲，流行歌曲，至今还时常回旋在脑海的有《沂蒙小调》、《黄河大合唱》、《唱给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洁白的羽毛寄深情》……


我们每个人都硬生生的被他逼成了风琴高手，工作以后，不管来到哪个地方，只要发现风琴，就会手脚痒痒，非嘚瑟几下不可。二年级时，我们的班主任是印麒麟老师，一位治学严谨的画家。写生课上，不管你的作业怎样稀奇古怪，印老师随便给你勾勒几下，你的作品立即栩栩如生了！那是给肃杀的严冬注入春风，唤来“春风杨柳万千条”的上仙，是给学生死板的画作注入灵魂使其跃然纸上的圣手，围着围巾的印老师，颇似点亮《红烛》的闻一多。慢慢地，我们都不仅爱上了美术，而且习惯于利用一些零星时间，画个茶杯风琴美女的，学生出黑板报时，偶尔前去画个刊图插个花边什么的，能让学生惊呼不已，对于提升对学生的影响力，很有好处。


在绘画方面，印老师最得意的弟子有黄宏奇、伍国峰，其时的写生与素描都达到了足足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尤其是临摹电影《小花》中的陈冲，那大大的眼睛里面，暗含的不仅有千种风情，更有那神韵毕显的水淋淋，似有似无，柔情百转——实在遗憾的是，当今的画坛怎么可以少了黄宏奇的名字！此时，不得不提到学校办公室的石子求老师，当时学校有不少油印资料，都是他一手刻写出来的，那个字，一笔一划一弯钩，都美到不可方物，是我们心中永远的至高无上！何志庆、王先国书法悟性极高，稍作修炼就出类拔萃。如果说我们后来的硬笔字都还有些欣赏点的话，大都是从石主任那里剽来的。于是我们几个人一组织，模仿他的字，抄写一些地下读本：《一双绣花鞋》、《梅花图》、《十二张美人皮》、《第二次握手》、《三笑》、《叶飞三下江南》、《雾都茫茫》……


这些热情的抄手主要有澧县的王先国、安乡的杨长春和沈修柏、汉寿的黄宏奇、常德的周正凡、临澧的肖宏银……抄着抄着，不仅书写水平提高很快，而且有效地提高了我们的文学素养，实践证明，手抄一本书，会让你记忆一生。那时不觉得，走上工作岗位后，才发现，一个老师在音体美方面有点造诣，需要的时候当个万金油，实在是教学工作中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我们读书是不收费的，不仅不收，国家还给我们每月一十九块五的生活补助，其中十六元发放餐票，三元五角是零花钱。总觉得学生时代是一个吃不饱的时代，就算是吃得饱极了，上了两节课就饿得不行，时刻想零食吃。那时学校没有商店，购买很不方便，即使方便，三块五毛钱也经不住我们潇洒几下。


于是每学期开学，我们都会带一些干粮。和我同铺的是澧县老乡王先国，常常我俩带的干粮都大致相似，他带炒面，我带籼米粉。炒面就是将大麦炒熟，磨粉，再用锣筛筛去麦壳即成。籼米粉就是将米饭晒干，磨粉即成。二者外观一样，都是白面粉，吃起来炒面香，籼米粉甜，都是极好的干粮。课间操后，飞奔寝室，拧开瓶子，舀出一汤匙，一口下来，鼻尖上脸颊上都是白粉，如果去表演双簧，绝对不需要化妆。香气四溢，见者有份，吃的就是一种意念，嘻嘻哈哈的，仿佛就饱了。王先国还喜欢带猪油，每次去食堂，他都带着一汤匙，见了我准给我一半，感觉饭里面放点猪油，不要菜都可以吃三大碗饭，不过，每个人的饭是定量的，女同学斯文些，吃不了那么多，会给同桌的男同学分一点。可是女同学太少，我们那桌一个都没有！想到此，我们就恨常德的那个熊丕斌，他是生活委员，发餐票是他，发生活费是他，吃饭编席次还是他，校花班花都编在他们那一席，一编就是一学期，四个学期结束，我们席就没有一个女同学光临！


不过，这种恨是不持久的，走出食堂就忘记了。来桃师之前，他的职业是生产队会计，字写得漂亮，算盘拨的顺溜，作为生活委员，的确十分称职，说恨他其实就是那么一瞬间。我们很羡慕他的一点是，他有一辆自行车，每个周六下午就骑着自行车和我们拜拜了，看得我们这些一学期只能回一次家的人心里直痒痒。周日来校，他也会带点零食来，常常自行车刚停好，零食就被瓜分完了，没有办法，那就得给没有打到秋风的人敬烟。那时班上吸烟的人并不多，好像只有熊丕斌和安乡的杨长春瘾比较大，让我们挺羡慕的，总觉得男子汉就得吸烟，就得有那个派，所以只要他们敬烟，我们一定来者不拒。导致后来我们四五个同学校外散步，常常拼凑七分钱买五支“常德”牌香烟，一路吞云吐雾，乐此不疲。他的那辆自行车也是我们时刻觊觎的，只要方便，我们就会找个地方骑一圈。


那一期，我们寝室边有一间寝室空着，仗着他是生活委员，与学校领导接触方便，他要来了空房间的钥匙，说是停放自行车。于是下晚自习后，我们常常在那十几个平方里面练车技，看谁立定的时间长，看谁转的圈子最小，这几个主要成员比较固定，就是熊丕斌、袁耀光、黄宏奇，还有一个我。由于以前一直干体力活，突然不用体力了，时常觉得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于是看到树就捅几拳，教室到食堂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如果人不多，我会跑几步就翻一个筋斗。曾经还学过一套猴拳，时不时地我也会耍几下，于是，同学们以为我是有功夫的，给我坏课桌的板子，我也一掌劈断。一次，有同学的保温瓶碎了，我手上沾了碎片上的一些银光片，光线黯淡处，动一动，竟如电光闪烁，我故意做使劲摩擦状，见到者以为我内功了得，我不解释，等同默认，不知道他们后来是否已经在心里揭穿。

上将军

桃师。一个响亮的名字。如今已经成为了过去.桃源失去了桃师，是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