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吹老少年郎 （四）

桃源老光

      早先前，下江（长江下游）跑到湘西腹地专门做木材生意的老板们，凡有本钱者，都是跑到木材出产地包山头买下整个山上的树木。

    这中间的道理，好比如今的大超市，大商场，为了自个多得些利润，必得减少中间环节，省却了别人“插一杠”的盘剥，自己包山买断，得到的是批发价，价钱自然便宜，合算，更划得来啵？

    小时候常听老辈人说起，这包山头买树的交易还有个传说在内。

    湘西那块地方，多是崇山峻岭，贫瘠荒凉之地。自古来，也是苗族，土家族，侗族等土著人聚居的地盘。

    当地土著，生性彪悍豪爽，天生不怕事。待人接物，喜欢三锉子，两斧头，一杆子通到底，直来直去，不喜欢搞什么弯弯绕，更不会矫情。

    直人多怪，也多疑，性情火爆，脾气也冲，一言不合，便惹发了毛。人狂怒到极点，甚或拖刀杀人。土著人一辈子没离开过大山，连绵不绝的大山困锁，育成他们个性的封闭。土著一般只信任本地熟人，不轻易与外人直接来往打交道，尤其不屑与他们认为是精灵鬼怪的下江佬谈生意，作买卖。

    这买树与卖树的交易，全靠“牙行老板”，即本地经纪人从中撮合。

    从事这一行当的经纪人，既懂得当地的苗语，侗话，也会说通行“官话”。对于做生意，他们不插手便罢，只要伸了手的，这桩买卖那是笃定能拉扯得拢来。因为生意一旦谈成了交，经纪是吃了原告又吃被告！买卖双方都得向他朝贡塞钱给银子。

    由于买卖双方各自提防着，这买树和卖树的生意谈判，着实有些趣味，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

    经纪人把买方领到产地仔细看过満山的树木后，知晓了买方的内心意愿，随后，约一个黄道吉日，安排买卖双方坐下来谈价论钱。这谈价议价的地点，必得选个有楼的房屋。有层楼才能把双方隔开起。

   为何要把买卖双方隔开起呢？要一个呆在楼上，一个守在楼下？经纪人怕的是到了时候，买卖双方一言谈得不合，发生争执扭打起来，甚或会闹出人命官司，所以预防为主，先留了一手，以防出现不测。

    经纪人把作为买方的下江客请上楼去，安顿好，然后下得楼来，跟即把楼梯收捡到隐秘之处。然后呢，再把安排在别处等候着的的卖方即本地土著人请哈进来，安排他坐在楼下。经纪人因与卖方同为当地人，且又是常来常往的，关系极为熟络，相互间并无隔阂，便与卖方同坐一处。

    接下来，买卖双方隔着一层楼板，开始谈价论价。经纪人呢，则于一旁充当翻译，把买卖双方的要价和出价进行传达沟通。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做的是生意，自然是，要价的漫天要价讨上天去，还价的的则步步为营还齐地啰！

    下江木商一般都是来过多次的，知晓当地木材的行情，也和土著人打过些交道，心知肚明，这土著人性格非常直爽，不会七弯八绕得，便把个出价抠得死死，不轻易松口提价。双方争来要去，下江人像抠肋巴骨似，一点一滴地慢慢往外吐，显见得几多的不爽啊，一来二去，便惹得直来直去的土著人怒火中烧，必定为此发起毛来。

　　湘西一带的山民，人若外出，多在腰里头别把弯刀。这弯刀又名‘钩钩刀’，随时佩带在身边，无事时刻便拿将出来，搁在青石板上磨砺它几个回合。终年四季，常常磨来荡去，这‘钩钩刀’磨得是白晃晃，亮爽爽，锋利得吹毛断发。弯刀别在身上，随时掏出来能砍，能削，能剁，能切，随身带着，益处乃是多多。

或前行路上，撞到树枝藤萝挡道，可用弯刀剁掉它；遇到山溪陡涨大水，过河有所不便，掏刀放倒二棵树木便可搭一个桥；万一是遇上虎呀，狼呀，蛇呀的……，也可当武器抵挡一阵。有把‘钩钩刀’在手，可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真正的一把好帮手。

土著人把这‘钩钩刀’用一个木盒盒盛装起，盒子上穿一根绳子，如同皮带系在腰间，平时出门，刀不离人，人不离刀。

　　这当口，见下江客呆在楼上吞吞吐吐，针尖上削铁，为一点蝇头小利始终不松那口，磨来遮去，讨价又还价，寸步不让，嘴巴内像是含了个热萝卜的，老半天哇不出一句话来，内心中几多的不爽快呀，心里头恨得牙痒痒，人烦燥到极点，反手便从腰上的那个盒盒内，把“钩钩刀”掏将出来，恨不得一脚窜上楼去，砍他个血糊淋当方才解气。

　　因为没个楼梯，人纵身飞不上去，没得法哟，只好嘴里头一边嗷嗷大叫，一边把弯刀猛地朝楼上甩将去，砍得着，砍不着，就是这一刀：下江佬，价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