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原创）铁皮（微型小说）

天风 · 发表于 2017-1-18 06:50:57

本帖最后由天风于 2017-1-18 07:08 编辑

铁皮

（微型小说）

“铁皮”并不是一块铁皮，而是一位中学教师。起初我挺纳闷，还真有叫这名字的老师？后来我才知道他姓李，再后来我又得知，“铁皮”不过是学生们赠给他的一个绰号。现如今学生给老师起个浑名什么的，早已不算什么大逆不道。据初步考证，学生们给老师起浑名的法则大约有三：一是依其外貌，二是依其习性，三是依学生的某种感觉。“铁皮”这个绰号，应该兼属一二类。李老师给人的外观印象，就是那张黝黑里透着赭红的脸，颇与风蚀了的铁皮相似。此外，据班上多数学生回忆，自打李老师出任他们班主任以来，似乎还没有笑过，只有极少同学证实，他们班获“五四”拔河比赛冠军后，曾看见李老师脸上现出过持续约二点五至三点二秒的微笑，而这是不足以推翻多数同学关于李老师可能没有笑神经的判断的。

我是个好奇心重点儿的人，自然对这位铁皮老师的轶事多一分兴致。结果，我在不经意间得知，给李老师起这绰号儿的始作俑者，是该班出了名的“乌蛟王”江军。那还是刚开学不久，一贯热衷于恶作剧的江军，在他前座女生脑后的发辫上，悄悄缒了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班主任，请你对我笑一笑！”这纸条，毫不意外地在班上引起了喜剧性轰动。

李老师知道这事儿后，三下五除二就破了“案”。那天，李老师把“第一嫌疑人”江军叫到办公室，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江军的作文本翻开放在江军眼前，然后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紧盯着江军。以往，江军每逢落到这步田地时，解围的办法无非是装傻帽、做鬼脸，他的鬼脸做得真是炉火纯青，没有几个老师不让他闹得忍俊不禁，或气急败坏的。但这个李老师就是不动声色，一张永恒不变的铁皮脸，几乎没有一丝表情。这让江军心里渐渐发怵，只好“王顾左右”，将目光移到窗头上那块安装过烤火炉烟筒的锈铁皮上，脸上还现出一丝坏笑。而这时李老师就拿出那张纸条往作文本上一拍说：“大江军！请你看你现在该看的东西！”江军猝不及防，阵线立即崩溃。用江军事后自嘲的话说，“老江”是败在一张锈铁皮上了。不久，李老师就不知不觉拥有了“铁皮”这个“雅号”。虽然几乎全班同学都认可江军给李老师的这个“厚赠”，但我也发现，即使同学们背地里叫李老师做“铁皮”时，骨子里却似乎都有一种隐约的敬畏抑或亲近。特别是前不久，李老师那堂作业讲评课后，同学们甚至象大热天想杯冷饮一样，希望再领教李老师那一脸锈色了！那天讲评作业，李老师讲到“病句修改”时，念了一个同学用“如虎添翼”新造的句子：“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梦，梦见隔壁家的大黄狗如虎添翼，飞到我家屋顶上来了。”也许是这个句子的创意太新奇，也许是李老师的语调和表情太叫人忍俊不禁，一时间，教室里笑成了一锅粥。同学们有前合后仰的，有捧腹抹泪的，也有忍不住拳击邻座的，而李老师的铁皮脸上竟一点笑影也没有，只是间或来一句更逗人的“点评”。同学们有的都捧着肚子叫“妈”了，李老师却一如既往“锈”着那张脸，抱着膀子在讲台上踱来踱去，两眼并无恶意地打量着一教室千姿百态的笑死鬼。待大家笑劲儿差不多过了，才不慌不忙地说，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请记牢，这个句子的毛病就出在望文生义上！什么叫望文生义？接下来他又如此这般讲了一通。
但真正让同学们对李老师的铁皮脸开始刮目相看，还是在本班举行教师节卡拉OK联欢晚会后。那天，江军跟班长打赌，如果班长能把班主任请上台唱上一曲，江军就请班长吃肯德基。如果请不动班主任，班长饶江军睡两次懒觉不予追究。结果呢？李老师不仅上台唱了一曲，而且把晚会气氛推上了最高峰。李老师把选好的歌碟推上仓后，自己“报幕”说：“下面由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男主角李玉和的亲侄子反串一支李铁梅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欢不欢迎随你们的便！”同学们自然掌声四起，胆儿大的居然登鼻子上脸，用追星族的语调喊叫：“李玉和的侄儿——！来一个呀——！李铁梅的兄弟——！来一个呀——！”这也难怪，一个“铁梅“，一个“铁皮”，倒有点同辈的意思。虽然李老师仍然是“不苟言笑”，但他平日藏在骨子里的童心，今天是暴露无遗了。他用高亢的男声，很京腔京味儿地唱道：“我怕的老师数不清，没有一个象李先生，都说是、都说老虎已够吓人，可他比老虎还要狠，男生和女生，齐声喊浑名，这里的奥妙，你可能猜出几分？其实他和你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同学们刚刚强忍住的大笑，终于在李老师的拖腔结束时，不可阻挡地爆发。而李铁皮的神功就在于，即使在如此搞笑的场景中，他也能不动声色、不露笑齿，这自然就便宜他的学生们从他的铁皮脸上领略到一种令人开怀的奇趣。待同学们笑够了，李铁皮才一板正经地说，今后谁敢给其他老师起绰号，看我怎么修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