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国画家田芬 文/王继杰
我自幼就喜爱画画。8岁那年(1955),经胡大柏先生介绍,我拜了津市荆河剧团画布景的美工田芬先生为师学画。
田芬字南屏,人们都称他田先生或南屏先生,大庸(今张家界市)人,我拜师时他已70多岁。他身材较高, 性情十分谦和。解放前,曾在津市、新洲等地学校如九澧联中当过美术老师,已故兰津诗社社长易奥法先生都曾是他的学生。
师娘姓管,人们都称之为管婆婆。二老感情十分融洽,但没有孩子,只有一位养女,名叫田双英,是位老师,还有外孙、外孙女。他们没有与二老住在一起。因为外孙们都不喜欢画画,所以,当我拜师之后,师父就对我十分喜欢,每到星期日不上学,师父清早就到我家来接我去他家画画,吃饭也在他家。其他日子,每天晚饭后, 我则随师父去剧院的二楼办公室画画。画完后,就到楼座去看戏,我的历史知识, 首先就是从那些戏剧中得到的。
师父其实是一位国画家,山水、人物、花鸟都能画,还擅长泥塑,他所画的题材中, 尤以画八哥著称,堪称一绝。我见过他画的很多八哥,记得有一幅画有100只八哥,没有一只形态相同。他画的八哥最神似的是八哥的后脑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见过古今很多名画家画的八哥, 似乎都没有他画的八哥那么传神。他的花鸟画多次参加过省里的美展,并且得奖。记得他的二尺条幅,省里为之标价每幅都是 100多元, 那时的一百元,就是一笔巨款。
他的人物画令我印象最深的有两幅,一幅是骑在马上的《花木兰》,另一幅是《钟馗》。花木兰形象英武,坐下的那匹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嘶,笔墨灵动飞舞,极有气势。尤其令我难忘的是那《钟馗》,钟馗手执宝剑,眼盯着左上方的一只蝙蝠。他的胡须的画法是我一生中仅见的,每根都很长,而且很细,飘在胸前,粗一看去,似乎是一根根青细丝线贴上去的,我甚至用手去拈过。师父笑着说:“这是画上去的,不是丝线。”要知道,这是在一张生宣纸上画的写意画,生宣纸上用笔稍一停留,墨色就会渗晕,而那么长而细的胡须,根根可数,不乱不渗,这功力应该可与齐白石在生宣纸上画蜻蜓翅上的纹路相比美。一直到今天,五十多年来,我见过的古今名画也的确不少了,但却没有看见过一幅如此画胡须的。 当时师父对我说:“这种线条叫高古游丝, 等你长大了,我会教你的。《芥子园画谱》(包括荣宝斋出的新版)和一些有关画谱中介绍过高古游丝,但那根本不能与师父画出来的高古游丝同日而语。这不禁令我认识到,民间有很多绝技,就是一些大师级的艺术家们也未必能与之相比的, 但因为那些民间艺人生活的地方小,也没人炒作,出不了名,加上历史风云的摧毁、其人与其技都理灭在历史岁月中了,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
师父还擅泥塑。那时荆河剧团上演《封神榜》等连台戏,需要一些神魔鬼怪的面具,师父就带我去窑坡渡挖来金钢泥巴(即粘土),我帮着和泥,做下手,他就塑了好多人头大的神魔形象。 然后用猪血、皮纸糊在塑像上,干后取下,再涂上颜色,就成了戏剧面具。我觉得,师父的造型能力一点也不比一些有名的雕塑家差。他还告诉我,古大同寺的十八罗汉中,就有两尊是他塑的。我还专门去古大同看过,那时的十八罗汉比现在重塑的水平要高得多。可惜“文化大革命”中,为了造一个新的神,却把代表中国历史文化的所有神像都要毁掉,的确令人浩叹!
本来,师父的很多画都是要留给我的。1960年他病逝前, 一直呼唤我的名字,而我却没能到场,因为我当时正在参加升初中的升学考试。他的一些画被当时任市政府文教科长的葛乐山以市政府保存文化名人遗物的名义收去了,后来一直没有见到过。葛乐山我认识,他是一位很正派的干部,他不会私吞。这些东西的遗失,应该另有原因。而师父平时留给我的一些范本画作和书籍,则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掳掠一空。
师父逝世后,师娘管婆婆因思念过度,精神都失常了。等我初中毕业,又成了上山下乡的“知青”,“文化大革命”中又因写诗画画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所以在美术上也没有成绩可言,愧对师父在天之灵,只能以一首小诗聊表缅怀之情,也欲使恩师其人其技不致年深日久而湮没无闻也。 诗云:
一生心血注丹青,山水人禽透性灵。 画艺诚堪追北苑,志书恨不载南屏。 五年教诲承思泽,永世心国蒙德馨。 诗欲为之传后代, 免遭荒算隐曲冥。 摘自政协湖南津市委员会编纂的《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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