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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冯玉祥将军学历史
罗永常
尽管翦伯赞离开我们近半个世纪，但他教冯玉祥将军学历史的故事，仍被后人传为佳话。
意识晌午时分，一辆黄包车在重庆北碚市郊的卵石小道上簸得吱呀乱叫，两个时辰后，在曾家岩50号停了下来。稍许，从黄包车里下来一老一少，老者身着马褂，瘦骨如削，乃大名鼎鼎的历史学家翦伯赞。年轻人则是周恩来的秘书何树英。
何树英先进了周恩来的办公室，随即，周恩来笑容可掬地迎出门来，他身后伴随着身材魁梧的冯玉祥。周握住翦的手，笑着对冯说：“焕章〔冯玉祥的字〕，这就是您要找的翦先生呃。”
冯玉祥上前握住翦的手，惊愕不已：“您就是翦先生？”
翦伯赞迭声道：“是的，是的。”
他们虽未谋面，但冯对翦渊博的知识仰慕已久。早几年，冯在泰山偷闲读过翦的名著《中国史纲要》，前几天，又在《群众》杂志上读过他的近作《桃花扇底看南北朝》。冯倾向进步，和蒋介石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老蒋把他当作木菩萨放在重庆，说白了，比幽禁好不了多少，因此，他很想拜翦为师，学些中国历史，以致不虚度时光。因此，他特地赶到周公馆，请周恩来牵线搭桥。如今，当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自己所崇敬的历史学家竟会是这样一身补丁衣裳，脸色蜡黄，一副病态。
“焕章，”周恩来似乎看出了冯玉祥的心事，笑道，“历代文人多清贫嘛！”
“是啊，”冯颇有同感：“翦先生，您收下我这样一个老学生吧！”
“岂敢！岂敢！”翦婉言推辞：“鄙人才疏学浅，岂敢在冯将军门下弄斧！”
“翦先生如此说来，焕章我无地自容矣！”
“翦先生，”周恩来见他们一个非要拜师，一个又推辞不从，只好出面圆场：“难得焕章一片求知的诚意，你就收下他这个‘帅’字号学生吧。”
“恭敬不如从命。”翦谦谨地笑道：“往后，那我就和冯将军一起研究中国历史吧。”
这以后，翦伯赞天天去冯公馆讲授《中国通史》，与冯一起听课的还有刚卸任的河北省主席鹿钟麟，水利委员长薛笃弼等国民党军政要员，还有一些来自附近的青年学生。冯身为国民党副委员长，却十分尊敬老师。每次上课，他总是戴一副玳瑁框老花镜，右手持笔，边听边记。老师提问，他起立回答。一天早餐，同桌的一位大家子弟吃馒头，把皮剥掉扔了，冯见了，觉得怪可惜的，便用筷子挟起来自己吃了。弄得那位青年很是尴尬。对此，翦大为感动，并经常用这个故事教育子女和他的学生。
冯玉祥对民族英雄犹感兴趣。一天饭后谈天，他曾这样说：“翦先生，到时我做你的助手，咱们合编一本民族英雄传，不知尊意如何？”
“这是件对民族有益的事。”翦极为赞成冯的主张，“不过，还是请冯将军做主编，我做你的助手吧。”
冯连连摆手：“岂敢！岂敢！”
可惜的是，后来蒋介石逼冯去美国考察水利，返回途经黑海时，惨死于船难之中。所以他们良好的愿望未能成为现实。
翦白天去冯公馆讲课，晚上回到家，还要挑灯夜战，为重庆的一些进步报刊撰写稿件，以微薄的稿酬维持全家人的生活。不久，他的爱女翦心倩患喉炎，无钱治疗，发展到晚期已不能进食。当时，翦是冯玉祥尊敬的老师，只要他开了口，冯肯定会伸出友谊之手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后来，冯得知这一情况后，责怪翦先生见外了，并派副官送去100块大洋，并亲自开车把翦心倩送到德国开设在重庆的协和医院治疗。由于冯的搭救，使翦伯赞心爱的女儿翦心倩转危为安，所以她十分感激冯的救命之恩。
1941年元旦过后，天空转晴，给人们一种久雨后的轻松，但日军飞机不时从空中掠过，传来“呜呜”的防空警报，令人毛骨悚然。
但在冯公馆特辟的教室里，众人听课极为认真，似乎世上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讲台上，翦伯赞正讲着《中国通史》汉楚之争那一节；讲台下，冯玉祥等聚精会神地听着，一字一句地做笔记。
这时，甬道上传来马靴敲击地板的“得得”声。身穿上将黄呢军服、手戴白手套的蒋介石出现在门口，煞是威风。冯玉祥赶紧迎上去：“委座莅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蒋介石和颜悦色地说：“焕章，咱们是兄弟么？你这么客气，就见外了！”说着，斜了一眼教室，不曾找到自己的挂像，而且还聚集了这么多党政要员，便拉下脸来：“焕章，你们这个……是开会吗？”
“报告委座，”冯玉祥赶紧说：“我们是在聆听翦先生讲中国历史呃。”
“哦……？”蒋介石装着吃惊的样子，“你是焕章推崇的先生，那道德文章了得！”说着走上前来，装出详和随便的样子，与翦握了握手。
就在这一瞬间，“卡嚓”一声，新闻记者抓拍到了这张照片。次日，《蒋委员长请翦伯赞先生面授中国历史》的新闻，便以显赫的标题，见诸重庆各大报刊。
然而，时隔25年后，到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时，就是这一历史误会，给翦伯赞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这是那位多事记者万万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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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 13:03: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