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时悲壮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2）

凌云清风

   

                     抚时悲壮

                ——辛弃疾词法及相关词评学习札记（2）

    辛弃疾所处的时代，民族矛盾非常尖锐，北宋已经灭亡，金朝占领中原地区大片土地，并且不断向南方用兵，企图占领整个中国。南宋在江南建立的朝廷，偏安一隅，不甘心被消灭，又无力抵抗金国的进攻。几番北伐，希望收复中原都告失败。因此主和派在朝廷中占主导地位，主战派常被打压排挤。

   辛弃疾生长在金人统治地区，从小就受被迫在金朝为官的祖父影响，不甘屈服外族奴役，誓死奋起反抗，挽救民族危亡。他参加义军，归正南宋朝廷，一刻都没有忘记，家乡还在异族铁蹄下蹂躏，祖国正在残山剩水中挣扎。一方面，积极向朝廷表达自己收复中原的主张，另一方面写下大量词作抚时感事。

   辛弃疾抚时感事之作，主要包括五方面内容：一、抒发故国之思、中原沦陷之痛；二、歌颂报仇雪耻、抗击金兵的英雄壮举；三、表达收复失地、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四、谴责苟且偷安、屈辱求和的主和派，表露对危难时局的深沉忧虑；五、宣泄请缨无路、壮志难酬以及倍受打击、宦海浮沉的悲凉与幽愤。

   他的这些抚时感事之作，在表现抗金壮举，渴望收复失地、建功立业时，往往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直抒胸意。如“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菉，汉箭朝飞金仆姑”（《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念追少年时事、戏作》）“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贺新朗·用前韵送杜叔高》）。

   而当他抒发故国之思、中原沦陷之痛，谴责主和派，表露对危难时局深沉忧虑，宣泄壮志难酬、倍受打击的情绪时，则往往“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周济语）“意境却极沉郁”“一种悲愤慷慨郁结于中”（陈廷焯语）。一改大声疾呼，而是采用多种对比、衬托手法来表达，大大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第一、以乐衬哀。如《满江红》（点火樱桃）：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春正好见龙孙穿破，紫苔苍壁。乳燕引雏飞力       弱，流莺唤友娇声怯。问春归不肯带愁归，肠千结。

   层楼望，春山叠。家何在？烟波隔。把古今遗恨，向他谁说？蝴蝶不传千里梦，     子规叫断三更月。听声声枕上劝人归，归难得。

   词的上片描绘春天的好景：火红的樱桃与雪白的荼蘼鲜明对比，相映醒目；春笋破土而出，母燕引领雏燕试飞，黄莺娇声呼唤伴侣。春光越好，越反衬出“肠千结”的春愁。登楼远眺望不见故乡，连梦里的蝴蝶也飞不到故园，只听到杜鹃彻夜啼叫，声声劝枕上人归去，可是故国沦丧，有家难归，词人无奈发出了“归难得”的哀鸣。

   第二、以悲衬壮。如《满江红·江行简杨济翁、周显先》：

   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还记得梦中行遍，江南江北。佳处径须携杖去，能     消几緉平生屐。笑尘劳三十九年非，长为客。

    吴楚地，东南坼。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楼观才成人已去，     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该词写作者笑自己“尘劳三十九年” “长为客”，几年中调动多次，暗指朝廷对他不信任，使他无所建树。感叹“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行遍江南江北，过眼溪山“都似旧时曾识”。遥想当年孙权、曹操、刘备对抗的英雄事迹，于今已“了无陈迹”。现今的英雄无处请缨，转眼也将老去，思之怎不令人心碎！清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楼观”至结尾数语“于悲壮中见浑厚”。又在《词则·放歌集》眉批论此词：“回头一击，龙蛇飞舞。悲壮苍凉，却不粗鲁。改之（刘过）、放翁（陆游）辈终身求之不得也。”

   第三、以抑衬扬。如《水调歌头·舟次扬州和杨济翁、周显先韵》：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     髇血污，风雨佛貍愁。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

    今老矣，搔白首，过扬州。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橘千头。二客东南名胜，万卷诗     书事业，尝试与君谋：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

   上片回顾十七年前，金兵来犯，南宋军队在扬州严阵以待，奋起反击，击溃金兵。自己年轻时匹马黑裘，趁金兵南侵之际，举兵起义，毅然南归。下片却言今日过扬州，感觉自己老了，久沉下僚，倦于仕宦，萌生归隐念头。结尾两句借典故劝两位友人，不要学飞将军李广射虎征战，应去学车千秋以片言封侯。为什么上下片意思反差如此鲜明？因为自屈辱的“隆兴和议“签订后，主和派重新得势，主战派请缨无路。所以辛弃疾反语相讥，满含愤懑，以抑衬扬，沉郁有力。

   第四、以虚衬实。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该词描写军旅生活和战斗场景，先写将军夜间醉里挑灯看剑，拂晓醒来听连营军号。然后写军中将士分享牛肉，演奏军乐和检阅部队的情形。战斗开始后，将士们策马飞驰，弓箭响如霹雳，英勇奋战。为的是收复中原，功成名就，“了却君王天下事”。但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回到现实，自己老了，宏愿都落空了。前九句写军队写雄心都是想象之词，未句才是现实情况。全词虚实结合，以虚衬实，如陈廷焯所说，“如惊雷怒涛，骇人耳目”，“而淋漓悲壮，顿挫盘郁，则稼轩独步千古矣。”

   辛弃疾这种对比强烈的表现手法，还有一些，如以昔衬今。《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上片写自己早年聚众抗金，突袭敌营，南渡归宋的壮举，下片回到如今，白发苍苍，功业无成，“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用恢谐自嘲的语调，道出万字的平戎策没人重视，如同废纸，被迫归耕田园的沉痛和悲哀。以友衬己。《水调歌头·汤朝美司谏见和，用韵为谢》。以友人显赫的过去与光明的前景，反衬自己的落魄潦倒与黯然无望，将罢退以来一腔忧愤悲哀尽情倾泄。

   辛弃疾十分善于将两种相互对立的情绪和手法揉合在一起，织成一个矛盾组合体来表达。用“那一个”来衬托“这一个”。他会尽力把“那一个”打磨的十分光亮，从而使“这一个”更加熠熠生辉。

幽兰居士

辛弃疾十分善于将两种相互对立的情绪和手法揉合在一起，织成一个矛盾组合体来表达。

凌云清风

谢谢钟老师点评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