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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候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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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9 20: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柳叶湖人 于 2023-12-20 19:58 编辑

7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没有见面,没有电话,没有信,那时常德还没有几家网吧,他也不可能有时间接触网络,所以,并不知道什么是OICQ。
      他似乎也并未去试图改变什么,作为一个保持了三年年级第一名记录的优等生,他高中的成绩仿佛莫名背负了一种悲壮感,这种悲壮感来自哪里?我想,大概是,我和他都很清楚,他是极为迫切地需要通过成绩改变命运的人,他不甘心做一个连一块钱麻辣藕都不敢吃的人,尤其是,他渐渐的成为了一个男人。我自觉退出他的生活,用我不打扰的温柔。
    那时的我,自闭又怪诞,将一切陌生人视作敌人,拒绝交流。我越来越孤僻,身边没有龚科的日子,渐渐变成一个浑身戾气的人。
    小缘在不知不觉中,一定程度上取代了龚科在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他喜欢文学,并未把写作当成语文作业,深更半夜在电话里为我读刚写的短文,也聊自己的境遇与中学的琐事,一放月假就来长沙看我,大吃大喝,坐在宿舍楼下的台阶上聊到凌晨,在水房洗漱的时候陪我大声唱歌,上课之前赶回常德……是那个阶段,于我而言很重要的陪伴。和龚科不一样。
     小缘有钱,有空,有闲情逸致,对中学之外的生活充满向往,所以他才做得到时常出现在我面前。互相保持着默契,不提龚科。偶尔忍不住,我会问,他怎么样,成绩如何,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回答永远是,挺好的,成绩不错,没有恋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有烦恼,乐呵呵。那就好,我只要他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永远开心。
       春节,暑假,长假,零星地见到。
     每次都是一大群人,唱歌、吃饭、走在武陵阁广场大声讲笑话,然后散去。在人群里看见他回头,我们有种老朋友的默契,挥手,再见,本次见面圆满结束。对,最后一次雪候鸟之约后,再没有两个人一起的机会了。
    其实从那一天开始,无论我怎么努力的维系,我们的生活都已经是两条平行线了,这就是人生,瞬息万变的人生,所以,就过好自己的那一份吧。去电台兼职,做主持人,倾听陌生人的遭遇,假扮心灵导师,告诉他们:生死之外,并无大事。
    下了节目,整理好资料,背起书包下楼。
     走到路边,有一家布置得很写意的小吃店,点一份蛋奶粥,白砂糖在碗底并没有化,我用个木勺搅拌,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牙签盒,滚进桌子下面,我蹲下来,伸手去捡牙签盒,却怎么也够不着。使劲再朝前挪一点距离,总算捡到了,从桌下钻出,额头不小心磕着了桌角。顿时眼冒金星,疼得我坐在地上,眼泪突然掉了出来。我没有忍,就在小吃店的角落,就这么突如其来,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好多了。
    认识了隔壁宿舍的童,他飞扬跋扈的个性,热情得像棵阳光下会跳舞的树,他并不害怕阴郁的我,反而带着我去参加社团活动,认识不同系、不同性情的朋友,身边的人,滚雪球那样越来越多,生旦净丑,皆是真心。被他拉去,与另两位中文系的男孩一起扮演F4,圣诞晚会上唱《流星雨》,我起初百般抗拒,心里有当初《左右为难》的阴影,结果经不起童的游说,勉强答应。彩排数次,正式演出时,音响师放错了伴奏,四个人都很紧张,竟然没有听出来,硬着头皮唱了一整段,观众们面面相觑,怎么听着不对劲,继而爆笑。再来一次,四个人准备的粉墨登场已经破功,演变成在台上笑场打闹,大家只当是看了一台喜剧,原计划想当校园偶像,最后竟成了不折不扣的谐星。奇怪了,竟然不觉得丢人,反而打开了一扇窗,敢去做一个聒噪的不要脸的大哭大笑的年轻人。童说:“这才对嘛,你活得太ging了,不要这样,要痛快。”那就痛快吧,不然白活了。辛辛苦苦撑了许久,迎来了我青春的火树银花。
     郑棵文在湖大,与我相邻,我买了零食去看她,我们坐在微光的食堂里聊着中学的往事,她就在那一天告诉我,决定去国外念书,那时她母亲与继父的关系走到了尽头,她想要努一把力,成为可以让母亲引以为荣的人,她始终没有遇到心动的男生,但她依然相信爱情这件事,说,“此生辽阔,何必轻易束手就擒”。
     张梦石来师大做了我的学妹。她鼓励我继续写作,重新拾起笔,写得酣畅淋漓。庆祝新的文章发表,我请她去堕落街的晚风KTV,她点了王菲的《约定》,唱到“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时,鼻头一酸,粤语的好词,让人目眩神迷。彭韦瑜也来了长沙念书,租房在我宿舍的附近,他常跟我讲述与网友见面的狗血桥段,我在他的租住房里哈哈大笑,然后顺势给他一个QQ号,鼓励他,说她叫蕾蕾,是师大文学院的系花,我对他有信心,乐观其成,等他的好消息。他激动得不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约出了蕾蕾。
      我忘了蕾蕾到底长什么样子,总之彭韦瑜一个月没有理我,听说脸皮薄的他,花光了生活费请蕾蕾吃了西餐。从“apple”之后还这么信任我,真是我的好朋友。
      易凌小学与中学都与我同校,但低我一届,因为同姓,同学们以为他是我弟弟,其实是到了大学同校才认识。他刚入校,我便去找他,被传闻了多年的兄弟,总得要成为朋友才行。
     他不在宿舍,我从楼上下来,遇见了他,或许是有过校园里上百次偶遇的基础,一瞬间就熟络起来,从此形影不离。他话很少,但却是一个很愿意陪伴的人。
     那几年,印象中最煎熬的时刻,他都在旁边默不作声地陪着。总得有这样的朋友,不开心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开心,不如就各干各的,但让我知道,你在旁边,就行。他们是我阴郁刺骨的雨天里蓬勃绽放的烟火,因为他们,我渐渐变得明媚起来。不再做个自闭的人,疯狂地灿烂着,想要把丢失的那些时光补起来。
     开始出书,一本接一本,成了横空出世的80后写作者中,最早被熟知的一批。
     长江文艺找我去武汉出席新书发布会,有个记者问,在网上查到,说我中学时创办了一家名叫“浅草”的文学社,14岁办期刊,这算不算我文学的起点。我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浅草”,我滔滔不绝地谈及《死亡诗社》,说因为这部电影而知道了文学对于生命的意义。
      我回避所有关于中学的记忆,不肯承认它在我生命中留下过痕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浅草”明明是我不能不提的名字。“初中分社的社长,龚科。”“到!”他站起来,笑得一脸天真,朝社长挥手示意。
     突然接到叶阿姨的电话,很意外。久不联络,电话那边像一个遥远的陌生人,说起龚科,这个名字,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她是因为龚科的成绩才打过来的。“他退步了很多,现在虽然赶上来一些,但我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他并不是不刻苦。”
    “可能……竞争对手不一样了,维持第一名是很难的事。”
    “你能不能跟他聊聊,如果没有空,打打电话也可以,他如果有什么心事,肯定只愿意跟你说。”
    “好。”义不容辞。
    “那我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了。
     晚上,看着手表的时间到了九点五十,这时晚自习下课,他应该在收拾课本,然后下楼,走出校门,他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围着麻辣烫和烤串大快朵颐,因为他根本没有零花钱。
      只需十分钟,就会抵达卫校家属楼。他应该推门进来了。
      我拿起手机,准备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然后叶阿姨会叫他接电话,我再语重心长地与他交流。
      我梳理着应该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成绩退步?是压力太大?
     那你等我,回来咱们放松放松,去雪候鸟唱歌,听说那里又重新装修,最近学了新歌,那个叫周杰伦的歌手很红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压力,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孩?没关系,去表白吧,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要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也喜欢你,就恋爱吧,我支持你,但是要知道,相爱不是赛跑,而是携手奔向相同的地方。什么?也不是因为爱情?那是因为父母的争吵,让你有了某种担忧?没事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快要十八岁了,你终将拥有自己的天地,他们是聚是散,交给大人。
     总之,龚科同学,你不要忘记,你还有我。
    准备好我的台词,已经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
     最后,我没有打。日复一日,终究是一次也没有打。
     大三,我爸妈离婚了。
      此后的某一天,突然想回去看看他们,冲去汽车站,买了车票,两小时的颠簸后到了常德。却又犹豫了。他们已经走出了阴霾,各自都有了新的伴,停在原地的其实只有我一个。想干脆搭下一趟车回长沙。又有点不甘心,我是需要被安慰的,对吧?傍晚时分,坐上出租车,去了一中。
路灯已经亮了,冬天的常德有些萧条,路过雪候鸟,重新装修后,增添了闪烁的霓虹灯,不如从前的纯净雅致,反而像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
到了一中,下车,徘徊。我知道龚科在哪一间教室。
      想象着走过去,在窗边对某个陌生的同学说,请帮我找一下龚科,他应该会大叫,龚科,有人找。然后他就像初中时那样走出来,问我怎么来了。我们简单地聊几句,像当年张澜鼓励我那样,故作大人状地拍拍他的肩,上课铃响起,他便遗憾地回了教室。
    我挥挥手,离开学校。
     大概就是这样。
     门卫认识我,放行。
    不自觉地,我走到了另一间教室门口,凑近窗户,对窗边的一个女生说,请帮我找一下小缘。那女生扭头大叫,小缘,有人找。他见到我,兴奋地冲出来,问我怎么来了。
     我们简单地聊几句,然后我说,快上晚自习了吧。
    他说,等会儿,我请个假。我问,不好吧。他说,这有什么,难得你来,我们出去玩,对了,要不要叫龚科。
    我摇摇头,不行,他跟你可不一样,我希望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笑了笑,行。他背上书包,我们俩朝校门口跑去,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黄昏已至,教室里亮起了灯,走廊上玩闹的孩子们都回了座位。上课铃响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们坐上出租车,去往市区的KTV,车上的电台正在播放周杰伦的《安静》。“你听周杰伦吗?”他问。“听啊,好听的。”他对周杰伦的歌如数家珍,喋喋不休地讲着这位新世纪的新天王。路过人满为患的雪候鸟,门半敞开,两个妆容精致的女生跟着一个社会青年从里面出来,那青年,有点像多年前为我们买单的那位。我还差他一句谢谢呢。
      大三时,搬出了宿舍,和童、易凌他们合租了房子。很少去上课,写作,喝酒,聊通宵,去湖南卫视实习见世面,在租住房里煮火锅,边吃边聊节目文案应该怎么写。房租便宜,每人每月150包水电,一人一间房,公用卫生间,条件简陋,但大家窝在一起,不孤独。忙得只能辞去了电台的工作,更没空忧郁了。     
      小缘准备去英国留学,来长沙学语言,说想先借宿几晚。易凌刚好回常德几天,我让他睡易凌房间,到长沙时已是深夜,洗漱完毕,他还拉着我继续聊天。
     环顾四周,他突然问:“易凌家是干什么的?”“怎么了?”“150包水电,家境应该不怎么样吧。”我没有说话。他继续分析着,像个福尔摩斯一般。说得没错,住这儿的人自然是家境普通,只是,我很讨厌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若你在意人的家境,为什么跟龚科做朋友?他的这句无心之失,突然像把刀,刺中了我。也不知怎么,就失了控。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突然问他。
      “啊?”“我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这么以为的吗?”我搬起他的行李箱,拖了出去,从二楼扔下,我让他滚出去。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严重,他错不至此。其实我至今无法解释那一年,那一晚,我这么浮夸的举动。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和小缘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我介意他的优越感。我们的相识,是因为龚科,而龚科,也是他口中那个家境不怎么样的人,你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一个家境不如你的人。
     我从不提起他,并不代表他不再是我的朋友,更不代表你已经凭借家境的优渥而成功取代了他。幼稚吧,随便。总之那一晚,他被我赶了出去。后来他去了英国留学,未读多久便回了国。后来我们见过几面。他办酒店,搞投资,开豪车,身边换着不同的女人,成了时刻彰显豪气的生意人。
    失散多年,我不遗憾,他可能是龚科派来陪伴我一段路的背包客,到点下车,干脆利落,从此相忘于江湖。小缘没有缘。

8
     大三的春节,回去过年。坐火车回去,春运很难打车,挤上一辆中巴,蜷缩在司机身后的座位,空间狭窄,但好在火车站距离我家不算远。买票,一块。
      抬头一看,面面相觑,都惊呆了。卖票的那人,是京京。在碧波泳池里称王称霸的棕发少年,穿黑红条纹泳裤,爱喝啤酒,骑着山地车在沅水大桥上飞驰,在那个夏天,闯进过我和龚科的青春。
     “小孩,喜欢吗?她可以碰的。”那些画面闪现而过,时间好似停滞。
他像老了十岁,头发乱而油,胡子没刮,拿着一沓零钱的手上全是冻疮,眼神更不如当年的凌厉,如同一个风霜扑面的中年人。他明明,比我还小一岁。但我依然认出了他,依稀可见那一年的影子,他从水里钻出来,直愣愣跟我面面相觑,龚科说,帅得像中田英寿。
      “京京。”我克制着激动,也害怕是不是认错。“易术!”他大声叫了出来,他得意地喊着司机,“老肖,你看,我哥们,跟你说过的,一中的,考上了师大!”满车乘客都看过来,我尴尬地低头,考上师大也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新闻,而且,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才想起还没买票,赶紧掏出一块钱。“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收你的钱!”他捋了捋头发,想弄得整齐一点。
     推搡几下,只好把钱放回裤口袋。
    “你还好吗?”他问我。
    “还好,就上学啊。”
    “你弟呢?”
     “他啊,高三了,学习很忙,应该。”
     “真好,还是读书好。
     ”他由衷的感叹着,到了某一站,上客下客,他忙碌起来,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笑一笑。
     “你还好吗?”我等他空下来,礼节性地问,随即又后悔了。
     “看不出来吗?不怎么样啊,嘿嘿,书读少了,什么都不会,让你弟好好读,考个清华北大,我以后给他开车去。”我们相对而笑。很快就到了我家,下车,他有些不舍,却又有人上车,他在收钱找零的间隙,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挥手。
    “改天去唱歌,我把你们俩以前唱的歌,都学会了。”
     “好。”
      车开走了。才想起来,我们并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人生海海,上车下车。那个春节过得很迷茫,没有约龚科见面,而是奔波在父母两边的家里,生怕怠慢了谁,一碗水得端平,小小年纪,开始学会权衡利弊。听说龚科成绩慢慢稳定在年级前五,年级第一的荣耀虽然不复存在,但这个成绩,应该能去到他想读的大学。我希望他好,希望他拥有一段比我完美的人生。
       转眼到了夏天。高考结束,听我妈说龚科考得不太好,考试前晚他压力太大,彻夜未眠,发挥失常。犹豫着要不要打给他聊聊,这几年联络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对我的生活一无所知,我对他的关心也并未付诸行动,这时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不会显得假惺惺。
暑假过了一半,他却打给了我。
      “下午有空吗?”他问我。
    “有空。”
     “考上了,学校在东北,下午放榜,去学校走走?”
     “你不复读吗?”
     “不了。”挂了电话,我换了衣服,准备出发。
     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表情,想要表现得淡定,无所谓,爱谁谁,成熟稳重,就像一个人生导师那样气定神闲地安慰他。
       出发了,校门口见到面。我们走在校道上,学校张贴了很多张红榜,上面写有每个被录取的学生姓名与学校,我从第一张开始找。“前面是重本的。”他喊了一声,站在第四张红榜前面。
      “哦。”我有些慌乱,刚才练习的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这儿。”他指了指——长春大学 龚科“怎么报了这所学校。”
      “去不了想去的,就去一个最远的。”
      我们在学校走了走,好像没有断层,只是被按了快进键,突然就从高一报名到了今天。没有说话,可能都在琢磨着要说点什么,却没有人先开口。我其实想说,既然选择了去这所学校,那就开开心心地去,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优秀,更何况,还可以选择考研。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读书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但命运始终在你自己手上,我希望你开心地面对未来那么长的人生。统统没有说出口,说不出口,这些都是家长该说的话。我早已不再是他的家长。末了。
    “你一会儿干吗?”轮到我问他了。
     “晚上同学聚会,不能去雪候鸟了,”他有些遗憾地笑了笑,又补上一句,
     “同学都去,我不去不好。”
    “没事儿,以后再约,常联系。”
    “对了,你记个号码。”
    “什么?”
      “我的QQ号。”记下他的号,在卫校门口道别。小孩不错,情绪稳定,没有被击垮,不需要安慰。我坐上回家的中巴,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他什么时候开学,什么时候出发,我不知道。
     回了长沙,开学准备教育实习,这是每个师大生必修的学分。
       他或许在某一天坐上了去长春的火车,去到那个他并不满意的大学,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认识室友、同学、老师,开展属于自己的大学生活。他应该提前查阅过资料,知道东北的寒冷,带上足够多的衣服吧。我其实在网吧里搜索过那个陌生的城市,看着那些街头巷尾的照片,还有那所之前从没听说过的大学,想象着他拎着行李,第一次走进宿舍,和室友们相互介绍。他应该还会参加学生会干部的竞选,大学的他想必自信了不少,忘词不会哭了吧。
      他一定会拿奖学金,因为各种比赛被人认识,然后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想提醒他一下,最好独唱,独享掌声,也避免被我这样的人拖了后腿。他是个发光体,时机一到,肯定会发光的,在哪里都会。
     过完国庆,我们去了湖南耒阳实习,当高一的语文老师,我讲了《琐忆》与《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太久没有回到课堂,我落后许多,深更半夜挑灯备课是常事。住所条件艰苦,只能洗冷水澡,吃得也潦草,唯一的乐趣是附近有家破旧的网吧,在那里跟QQ好友们聊着天,吐槽当地指导老师的百般挑剔,电脑音响里放着陈绮贞的《还是会寂寞》,刷着众星为刘嘉玲出头反抗无良杂志的娱乐新闻,打发着百无聊赖的时光。
     QQ上碰到过龚科两次,音响里传来上线的通知音,他的头像变成彩色。你还好吗?我问。挺好的。他答。东北冷吗?有暖气。吃得习惯吗?慢慢就习惯了。
    加油。
     会的。
     我们的对话简洁明了,那个网吧总有人戴着耳机在语音聊天室吵架,无法专注。
     漫不经心地聊了一会,他的头像又变成黑白的了。
      文字看起来总是淡漠的,没关系,他18岁,是在努力成熟的年纪。
       毕竟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12岁的天真无邪。
        一天天,转瞬即逝。返校,写专栏,出新书,制作简历,又过去大半年。
       忙着毕业,一场又一场的散伙饭,唱歌,喝醉,指着曾住过的五舍大楼骂脏话。办完毕业手续,彼时已经决定去北京工作,还在处理一些长沙的琐事。接到我妈的电话,告诉我,龚科的父亲去世了。他已从长春赶回常德,但未见到龚叔叔最后一面。我发了短信给他,没有回,应该是心力交瘁的阶段,于是没有再打扰。很忙,没办法去常德陪他。假装很忙,这样不会因为担心而自责。
     几天后,接到叶阿姨的电话,她处理完丧事,陪龚科一起返校,从长沙转乘火车去长春,说想在火车站和我见一面。当时没有钱,还有一笔稿费没有收到。我盘算着想请他们吃饭,打给粟智,让她马上转三百块给我。那个年代转账还得特地去银行,我在去往火车站的公车上,一直在反复拨打银行号码确认是否到账。
      到了候车大厅,人很多,我奔跑着,四处张望,找寻他们的身影。手机里传来到账的信息,我踏实了,听到叶阿姨喊我,停下脚步。她和龚科从人群里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他的衣服有些脏,灰扑扑的脸,眼神浑浊,头发也未梳洗。“你们吃饭了没有。”我喘着气。“我们不饿。”叶阿姨同样疲惫不堪。
     “什么时候的车。”
     “明天早上五点多,”叶阿姨扶着龚科,声音嘶哑地回答,“就在候车室待着,怕赶不上。”
     龚科始终没有说话,就看着我。我伸出手,像个大人那样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们出去吃顿饭,或者在酒店开个房间休息,还能洗澡什么的,旁边就有酒店,不贵的,走过来五分钟。”
      我想做点什么,却不知道可以做点什么,账户上只有三百块。
      “不用了,龚科只是想看看你。”她说。
      不再勉强。心里堵得慌,不敢去想像他经历了什么。
      我们坐在候车大厅的座位上,就这么并排坐着,眼前的乘客来来往往,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每一趟列车的出发时间。我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说什么有用吗?我马上去学!强烈的无力感。说好让他和我的每次见面都开开心心,对不起,这次做不到了。
      我们三个就这么坐着。
      忘记说了些什么,火车站人声鼎沸,淹没了我们的声音。
      抬头看见那个巨大的挂钟,宽阔敦实的大理石台阶,行色匆匆的人群,窗外深邃高远的天空。
     我们显得如此渺小。
      去北京之前,回了趟常德。照旧,两边奔波陪伴父母,约见一些同学,棵文也开始准备去英国留学。我们俩去逛了一中,吃了铁板土豆,去电影院旁边找那家卖麻辣藕的路边摊,却不见踪迹,问了旁边买干货的小哥,说那老太太嫌这电影院生意惨淡,客流不高,改去了别处摆摊,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最后一站是雪候鸟。门庭若市,生意兴隆,霓虹灯闪耀,彰显着它一家独大的气派,对面的月上柳已关门大吉,这场比赛,它赢得彻底。我和棵文被挤到了角落,吧台多了一个调酒的小哥,酒水单上多了莫吉托和长岛冰茶。我们依然点了西瓜刨冰,还是那个味道,只是换成了精致的欧式瓷盘和金色雕花的钢勺,价格涨了,量却少了很多。没有点歌,就这么坐着。隔壁那桌,一男一女唱着《广岛之恋》,声嘶力竭,表演着深情款款。
      胖老板忙前忙后,路过我们这桌。我问:“记得我吗?”胖老板回头看了我几秒,却一脸狐疑,随即堆起笑容,热情洋溢地来了句客套话:“嘿,老顾客吧?”
       他不认得我了,我可是这里的无冕VIP。“对,老顾客。”“唱什么直接写序号,给你优先。”“谢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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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1 19: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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