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张新泉小说：和包头进山的流水账之二）

张新泉

所见所闻
　　 一句老革命的尊称攻破老刘防线，为钱还是为义气，听到风就是雨，不拿架子，急急如律令跟着指挥棒转。或者也有贪心，很久没有劳动报酬了，来点子不坏。也许是他想显摆证明自己，不输高级别书协会员的他有些自信心。现状无人问津无人喝彩，闹市中没有机会，是那些腰里挂个死老鼠假充打猎的有文凭的假李逵假孙悟空的天下。他们长发披肩，或秃头铮亮，豪车出入高级会馆，很像那么一回事。对比提蛇皮袋没有长发没有秃头没有大胡子没有开车子没有大个子的老刘，气势上就输了。别人看得一目了然，不知道那些人要高明多少。不输的是，只要同台竞技，字比他们更显功夫。只是机会很少碰上，不会招他，莫把比低了。老刘退而求其次在荒山野岭去证明。有什么意义呢？有几个伙计看呢？写给上苍老天看、写给大自然看么？这确实是没有法的法。市县的参展都不通知他了，好像他从来就不是省市县这几级书协会员，好像他隐姓埋名了找不到了，好像他们没有举办活动了。想这个鸟儿叫，门都没有，只有心灵的呼唤心灵的呐喊。和外人讲，开不得口，别人会以为是癫子。他偶尔在地摊上去，看到很多标高价卖廉价的大部头（公共资源出的书），才知道外面风起云涌展览并没有终止，如火如荼不厌其烦相当活跃。没有他的份，谁叫是草根呢，那个圈子也比较世俗的。要上要下都找得出许多堂皇理由。别看属于公共资源免费的大门关着。要钱上书的呢，信函雪片也似飞来，哪一本书都上得去。他上了几本，不想再出憨钱再上。那笔字，那爱好，只有荒山野岭去崭露头角、去卖弄的份了，并且还给几个钱。现金不抓，不是行家。不知道他怎么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这句话。
　　 老刘很久没有做体力劳动了，奈不奈得何是个未知数。前年做的时候，当时不觉得，回来腰部痛。整个过程要弯腰，跟插秧有异曲同工之妙。左手拿秧把变成左手提灰桶，右手插变成右手放灰线（字样），稀泥巴平田变成干岸斜坡，插秧青壮年变成写字老年。他开始写大堤空心字就是六十三岁。名家高高在上自是不屑一顾，即使愿意不一定能搞得了，可不比伸腰拿拖把在地上铺的东西上面随意挥洒刷大字来的痛快。灰线要弯腰来划，不弓腰抛不成线，等于没有搞。划出来有技术，全靠手的动作不出偏差，不是拿笔写字的人就能干。老刘以前从来没有干过，一腔心血完全倾注在这上面与事情融为一体的时候，真有些治大字若烹小鲜的架势。只是干毕发觉不美妙，回来腰疼，好像一分为二被腰斩。老刘有自己一套康复法门，做按摩，练瑜伽，晚上在床上练刘贵珍的内养功，几天复原。现在去做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重蹈覆辙。人往往高估自己低估危害，还是欣然前往，不能彻底淡然。他觉得前头腰疼，是字太大了，弯腰时间长了。每个十一米，还是五个。现在只有四个，每个字几乎只有前面的四分之一大，只等于写前面的一个多字的体力，时间都节省了，应该不能构成危害。既已决定就不犹犹豫豫，是滩屎也吃了，杂念丢得一干二净，马上做准备。解了手，洗了脸，风风火火找工具，一米的钢尺、卷尺，有机玻璃角尺，铅笔。用不用得上，有备无患。拉线的皮尺包头有，这是无需准备的。又找多用字典，也可能用不上，输入电脑的任政的那一笔体，逗逗粑粑默写出来问题不大，拿书是以防万一。这些东西一提袋装了。
       自己开火下面。吃毕，包头电话来，说到了楼下。老刘拿上提袋钢尺，下楼上车。车上另外坐了包头增加的四个民工。
　　包头驾车，副座坐了一个民工，老刘把一米钢尺放车厢，提着袋子挤进后排和另外三位挤坐。搞事不是过舒坦日子的，可以凑合挤，把提袋放于腿上，拉上车门。车子箭一样飚出去。这是一张性能良好人货两用越野车。老刘在车里年纪只能算第二，还有一个六十八岁的民工。包头感叹说：现在的人六七十岁，只看得以前五十多，还可以来那个，就讲到下三路去了。
　　 车到七家坪，包头他们下车吃粉，老刘谢绝邀请，下车原地看街景。这个集镇比原先扩大了百倍，望不到头。一会，老刘对吃粉出来的包头说，买两小圈红带子打格子用，买一包双飞粉写字放样。包头看见花钱不多，修正老刘，红带子两小圈，粉子多买一包，让人抬两包上车。这时候，包头叫老刘坐到前面副座，民工到后头去了。老刘手里提袋放到脚边，轻松，舒服。包头马上发车。
　　 老刘若有所思，把袋子打开，拿出十行纸，用铅笔写下九三水库几字，包头过目证实。再拿多用字典翻任政体的那几个字，包头说车上看书，晃花眼睛。老刘就不再做了，放书进包，观路上景致。
　　 路上车辆不多，包头一边开车一边和老刘闲话，“怎么不带徒弟，带个徒弟来几得好，你指挥就行了。这个年纪还不传帮带……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老刘想说，这偶尔的事，哪个为了一年写一两次水库字来专攻。
　　 想说，我徒弟都是大学生，比我有出息得多。哪里得搞这个！
　　 还想说，还带个人来，你是另外出钱还是两个人分这么多钱呢？两个人分都会嫌少。你另外给，不大了成本？
　　 老刘还想说，这不是高端技术，我也没有跟谁学，能写会无师自通，凭感觉。把灰撒成线的技术，一个多钟头认认真真实践就得会。觉得不妥，就这样说，“你不会缺人手，我不干，会有其他人干。”
　　 ”那你天天在屋里搞些么得呢？“
　　 ”看书呐，多似狗毛的书要看，写作，作诗作对。”
　　 “有不有钱？”
　　 “年纪大了，县里有个协会，好玩，不是为钱。有时去采风。如果你不喊我，今天和他们到常德采风去了……也不是一下没有钱，偶尔比赛，中奖的人，一副对子得三千的都有，举手之劳，比你这个多得多。”
　　 包头兴致勃勃道：我来给你念副对子，你看怎么样。
　　 管七管八管九不管十；
　　 游山游水游县不游乡。
　　 听得车上人包括老刘哈哈大笑起来，不言而喻都明白。所谓七，是指吃，所谓八，这里指鸡巴，九，是指酒，十，是指事情。有点意思，具有讽刺意味，指这个人花天酒地不干事。包头补充说，这是有些人在晚上贴在某个乡政府的对联，游县不游乡是说走上层路线，基层看他的人毛不到，找不到影子。包头的记忆口才均不错，居然在这个时候能不假思索就念出来不知道有好久的别人的对联。
　　 老刘说这是一副趣味联，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联。平仄不对，上联全部仄，下联没有全部平，夹了仄声字，没有救拗。但是认为很对仗，意思概刮讽刺很到位透彻。
　　 包头说的话题多，老刘插得上就插，插不上就听。配合包头提了精神，开车不打瞌睡。包头说昨天没有睡着。看来发财包头比贫寒老刘睡眠还不乐观。包头问老刘睡不着是什么原因，老刘说你担心的事太多。并告诉他，睡不着就数数，老刘自己都怀疑这有多大作用，不过是无话找话罢了。
　　 这时，包头一手驾车，一手接了一个电话。一点不影响他开车，不撞车，不追尾。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遥控指挥。习惯了，练出来了。老刘兀自心里佩服：有狠处。老刘等他停了一会主动发问，“哪个小游是你什么亲戚……”
　　 “我们是老表，他没有搞了，修移民房去了。”
　　 “原来是这样，去年就说他有个水库让我写，可能转行……不问你，还认为他口是心非。"
　　 这时候手机响了，老刘接听，是盘先生打的，告诉老刘，王同亿的词经第三十册寄来了，要老刘去看。盘先生上回就告诉他，王同亿的词经共200册，每册400万字，堆起来三层楼房高。共8亿字，不仅中国，世界上也是独一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工程。王同亿给习近平主席送了一本。县里呢，送了四本。除给县委书记、一中母校、家乡政府一本外，给他这个老同学一本。老刘以前看过刊物介绍，毛泽东称王同亿叫王十国，懂十国语言。也于十多年前几次近距离见到王同亿（后来回京）。见到的时候，他离开北京不参与一切活动和应酬，时间耽误不起，躲到这里没有人打扰，隐居四年编书。一次是王同亿两口子来的，那时候老刘开店子，要老刘给写一副字。王同亿什么书法家没有见过，要老刘的字，可见还可以。一次等车，在老刘门面坐。还有一次上王同亿的门给他安一块匾。那是一个分秒必争的人，老刘看到他在炎热的天气里，居然打个赤膊、穿个短裤戴着眼镜一身汗水坐在地板上书堆中忙碌。又不失礼貌起身对老刘打招呼。没有一点架子。有这些勤劳榜样的耳濡目染。现在听甄么的梆梆响，就可以解释了。老刘在车上对盘先生电话说，现在不能来，在去山里水库的车上，回来后马上来看那部书。
　　 车子过了白家铺，又进李家坪，再到秦溪河，已经超过一百五十里了，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陡。这个地方，零零落落的山民的房子以前都是木板壁屋。现在也跟外面相仿，红砖的，不锈钢门窗，顶盖大红瓦，有气派，两三层的楼房为多，不过大都关着。板壁屋的旧房子仍然有，不多了。老刘觉得能够继续住的话，不需要拆，不一定要赶时髦。木屋更接近自然，接近天人合一境界，冬天能保温，夏天散热快。老刘深有体会。老刘木屋拆于街上一律修三层以上楼的上级命令。
　　 包头有说有笑车子开了很久了，说什么半个小时就完成，老刘不禁哑然失笑，现在走就走了快两个小时，几时只有半个小时的事？不收黑工就谢天谢地了。离包头说的那个地方，只怕还要半小时。用于路上一来一去的时间，也要用去半天，心里有些渺茫，暗自担心。既来之则安之，马上平和心态，继续听包头谈天说地，包头这时候是一个和和气气和民工打成一片的人。车内气氛很活跃，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体现互动。
　　 山越来越高，老刘扭头看高大巍峨青翠的山景、自然界中的鬼斧神工，不出来哪里看得到。异想天开山上有这样一席之地就好，终老山林。老刘车上舒服之极，如果坐一整天看景都愿意。这是多么好的地方。离家六十里的风景名胜桃花源，空气没有这样新鲜，山就更加小儿科了。这里山高林密，没有大块平地，当然没有桃花源人多。那么去过一次的西湖呢，没有可比性，老刘也不认为比这里好，西湖那里的水是不怎么样的。比山，那里矮多了。比树，一些法国梧桐，比较大，但是没有这里树高，那些杉书、樟树、松树……又多又大，如果几个文友，远离尘嚣能住此地，每天半日读书，半日游山，走个二三十里，那真是神仙日子。
　　 铺着油石的路走完问包头，说还有二十里土路。之字拐多起来，都停住嘴巴做哑巴蛐蛐，提心吊胆，活怕滚下百丈深渊。土路窄狭刚刚可容车过，曲里拐弯，稍有大意，不堪设想。包头灵活打方向盘，转弯抹角，化险为夷。
　　 车子在一处人家停下来。屋的主体在五六米高的台子上，这路边是吊脚楼与里面衔接，形成一个完整的7字。吊脚楼下堆码着劈柴，在他们沿吊脚楼上坡进里屋的时候，老刘在下面解尿。这几个民工可谓训练有素，不急于小解。外面看，这个板壁屋普通。老刘随后走上永久不坏的条石台阶上去，感到的是非常亲切的古典气息。屋前面是六七米宽二十几米的长条坪子，可以晒稻谷、晒茶籽……背靠大山。由于这是半山，对面高山从底下到这就隔开了两百来米距离，因而视野开阔。抬头望，浩渺苍穹一览无余。真是一个好屋场，风水宝地也不过如此。老刘真的就想离开嘈杂喧嚣空气不佳的小镇，弃自家瓷砖屋不住，住这地来，可是没有可能。包头连连对屋主说，给留一间，六十的时候住这里来。今天的四个民工就扎在这里，前面也已经扎了一拨人。
　　 走进的这间，靠外是土面，靠里铺的地板（老式的，没有甲醛，不是现在的所谓地板），有四块条石为沿永久不坏的四方火坑，已经烧火。老刘对火坑上方一望，一丈的高处炕着漆黑如墨的几只箩筐、几个背篓等精美竹制品。老刘啧啧称奇，这起码是八十年代的货，没有来得及用，烟熏火燎三十多年，一问果然。老刘的认知，竹木器具越熏越结实。这是勤劳并且很会过日子的人家。
　　 主人六十四了，看不到一丝老态，以为就是四十多的年纪。笑容里有山里人的淳朴，包头说他儿子在城市买了几套房子，接他们出去住。他们夫妻舍不得老屋，只是每年轮流到儿媳那里看孙子去住几次，一次不能同去，留一个看屋的，轮换每年几次。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这里种他们的包谷，收他们的包谷。早晨五点出，晚上五点回，中饭地头吃。老刘想，他们真咬蛮（厉害），六十几的人居然干得长时间农活。
　　 老刘笑着问屋主：你猜我有好大年纪。
　　 屋主说七十岁了吧？包头对屋主说，他比你大三岁，六十七。老刘对屋主说，你一点不催老，三岁之差，我好像比你大了二十。
　　 包头还说，这个村里一百多岁的有十几个。有的还能打柴。说得老刘如入梦幻。
　　 十多分钟谈妥事宜后，又上车，到工地还有八里。包头有车，平时民工要靠脚走，上下工地。
　

吉祥

    这个村里一百多岁的有十几个。为长寿村点赞!

老涵

这个村里一百多岁的有十几个。为长寿村点赞!

陈爱玉

        为张新泉小说点赞！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17-2-6 16:45
为张新泉小说点赞！

感谢陈老师来访关注点赞。

张新泉

陈爱玉 发表于 2017-2-6 16:45
为张新泉小说点赞！

来的人不多，你的出现，雪里送炭。

付蝶

嘻嘻，晚上看字太小了   等到白天欣赏！

张新泉

付蝶 发表于 2017-2-8 23:35
嘻嘻，晚上看字太小了   等到白天欣赏！

感谢来访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