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四九（二）

津市吴若愚

我的一九四九

（二）

                                                                                                              文/杨翰香
      1949年2月6日，在我人生历程上是个不可磨灭的日子。
      初八，就在离家去学徒的前一天，我还在隔壁城障庙空坪上与顽童们兴高采烈地滚铁环，打“棒击”(两根一尺长短的木棒》，此时，我还是一个学童，还是一个生活上一切都依赖父母的孩童。
      初九，我成了店铺学徒。转眼间我的社会身份发生了重要转换。一个人，从依赖父母养活到自食其力，其意义重大，不言而喻。
      初九的清晨，母亲叫我起床，将准备好了的新罩衣套在棉袍上，替我穿上，扣好布扣。她边替我穿衣边叮嘱:“要勤快呀!”“别人的财物不能要呀!”“要记住呀！”这些话她已嘱附再三，在即将离开她身边时还在强调。我答应说:“记得的。”母亲将热菜热饭端上桌，要我吃饱。母亲坐在饭桌旁说:“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晓得吗?”我回答:“晓得。”母亲此刻深切地感觉到:儿子吃了家中这餐饭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从此，去端别人家的饭碗，吃别人家的饭。别人家的饭容易吃吗?十三四岁，还不懂事啊!所以她还是重复交代了无数遍的话。饭毕，母亲递给我毛巾，要我擦脸，还说:“要讲干净。”句句话语，无不饱含对儿子的担心与牵挂。出门前，母亲再一次替我整理衣服，满脸依依不舍的神情。父亲此刻感到为儿子学徒的谋划马上变为现实，注意力早已转到进店的事项上面去了。向我交代如何
叩头、鞠躬礼节一类的事后，面带喜色，大步流星将我带到协盛油行正对面永康百货店老板唐修培那里，拜托他领我去拜师。
      唐修培，父亲好友，我称唐伯伯。他带我到协盛油行中进慕哆寓所。寓所是水泥砖木三层结构的“洋楼”（新中国成立后为国营纺织品公司)），在津市独一无二，慕 嗲夫妇住二楼。大清早，慕嗲尚未起床，唐伯伯径直引我入卧室，叫醒慕嗲，说明来意。慕嗲应声，掀开蚊帐朝我看。我立即喊了声“慕嗲”，在床前规规矩矩地 叩了三个头。慕嗲应诺，吩附去见尹管事。唐伯伯带我下楼来（到一楼一间卧室，管事也未起床。唐伯伯说了来意，管事问我：“吃得苦啵?”我回答：“吃得苦。”管事没有多说，我在床前师了三个头，退出中进，来到店堂。唐伯伯向店铺先生一—介绍，我一一 叩头三个。又对师兄们鞠躬，礼毕，唐伯伯告辞了。我留下来，成了店铺中的一员。
      中国人，各行各业，自古以来，盛行“师徒如父子”的人际关系。称“师父”而不是“师傅”，称其妻为“师母”“师娘”。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因为师给了徒饭吃，师还向徒传授技艺、本领、经验或智谋，这等于给了你生存技能，一个人还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所以师父如生父，但又不是生父，所以强调“终身为父”。可见，师徒关系的社会意义非同一般。其实，又有几个“终身为父”的呢?
      行了拜师礼，我就成了“慕 嗲的徒弟”,或称“协盛的徒弟”。协盛油行经营桐油、籽油、皮油、茶油、菜籽油、芝麻油以及食盐和煤油。大宗批发为主兼营门市零售，规模大、生意兴隆。店堂临正街，有二三步台阶，曲尺形大柜台的一端，朝街市竖立“胜算独操”四个斗大的字的字屏，何等气派，在津市商界举足轻重。
      如果三年满师，我就取得“出师名门”的资格，这在商界是块金字招牌。现在是饭碗，将来是赚钱的资本。怪不得父亲为我进协盛学徒喜不自禁。
      “吃得苦啵 ?”“吃得苦！”尹管事问的是要害，我答得也坚决。学徒苦，我早有心理准备，外公外婆早就对我进行“吃苦”教育，多次讲到两个舅父不愿吃学徒这份苦遭辞退的教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存卷上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