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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知青岁月——感恩使人生更快乐
陆 力
感恩是一种情怀,感恩是一种良知。在知青岁月中培养起来的感恩之情,是生活赐予我的明媚阳光,是点燃我心内激情的熊熊火焰,是鼓舞我乐观进取的恒久力量。
几十年来,感恩——这一世间最淳朴、最真挚、最温馨的情感,宛如清洌的甘泉滋润着我的心田。
55年前,正值离开锦州一高中校园走向社会之时,我戴着“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标签,带着困惑、迷茫、沮丧的情绪上山下乡,脆弱而又敏感的心灵蒙上了重重的阴霾。在一些人异样的目光中,我自惭形秽,心存抱怨。
有一次,我与尚在“牛棚”中“劳改”的父亲诉说着满腹委屈,慨叹着世态炎凉,情绪极其低落。父亲想了想,温和地对我说:“不要把周围看得那么阴暗,只要用心去感受,好人还是很多的。”接着,父亲给我讲述了自己在绥中山区经历的一件事。
那是1968年的冬天,锦州医学院部分师生徒步到绥中山区开门办学,押着包括父亲在内的四个“牛鬼蛇神”一同前往。跋涉几天之后,四个人的脚掌都磨出了水泡。一天晚上,他们住在一户老贫农的家中。房东大爷得知他们的脚磨出水泡时,就拿出针,告诉他们,把头发丝穿进针眼,再穿透水泡,把“水”引流出来,就不会影响走路了。他们这样做了,效果很好。
我疑惑地问父亲:“你们戴着白袖标,他应该和你们划清界限呀;再说,把你们安排在他家住,还不是让他监视你们……可他怎么会关心你们?” 父亲笑着说:“他根本就没认为我们是牛鬼蛇神。还说‘虽然你们带着白袖标,一点也不像坏人’。”
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我。面对戴着白袖标、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批斗靶子的“牛鬼蛇神”,老贫农以人类最素朴的良知善待他们,帮助他们,彰显了熠熠闪光的人性光芒;处在“群专”中的父亲,尽管精神上、肉体上备受摧残,还能用心去感受人间的温情,耐心开导心灰意冷的女儿,传递了极其宝贵的感恩意识!
从此,我换了个角度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多想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多看事情阳光的一面,心中仿佛打开了一扇天窗,豁亮了许多。
土地失去水分的滋润会变成沙漠,人心缺失感恩的情怀会变得荒芜。只有用感恩的眼光看人,才能在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中感受融融的暖意,使自己冷漠、干涸的内心变得温暖、润泽;只有以感恩的胸怀行事,才能树立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使自己孤寂、狭隘的内心变得坦荡、宽容。
在遭遇人生低谷的艰难日子里,我得到了青年点的同学、杨总大队的乡亲、高岭公社的干部们的真诚帮助,是他们伸出援手,给予我走出心灵沼泽的力量。
他们的帮助往往表现在不被人留意的极其普通的事情上,但就是这些看似琐细的小事汇入了滚滚流淌的时间长河中,像一朵朵浪花,荡漾在我的心海。就当时的政治环境而言,这些小事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我的境遇,但却给我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我感谢青年点的同学们。我和同学们同乘一趟列车来到这个陌生的村野,开启了步入社会的第一步。尽管我的政治包袱沉重,与同学们的起点不同,境遇有别,但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我们一起战天斗地,一起耕耘收获,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盏灯。朝夕相处中,我感受到了同学之间的情谊,苦涩、酸楚的内心悄然发生了变化。
由于“先天不足”,我动手能力较差,有些活干得不好,在东庄青年点的集体生活中屡屡失误,那一个个场面令我很是尴尬:轮到我做饭时,我不会用软柴火引燃煤火,不会使用鼓风机,点了一次又一次,浪费了一根根火柴,就是引燃不了煤火,看着黑洞洞的灶坑,我一筹莫展;贴玉米面饼子时,我不会兑面碱,有时面碱用得过多,饼子出锅后变了颜色,碱味过浓,难以下咽;秋天切薯干,别人切得又快又好,我不甘落后,操起切刀也想干好,可技不如人,没切几下,就切到手指头,弄得鲜血淋漓,成了“伤病员”;村里的井水很浅,汲水不用辘轳,而是用扁担的钩钩住水桶在井里用力一摆,就能提满一桶水,我怎么也学不会。有一次,我拿着扁担吃力地摆来摆去,水桶竟脱钩落入了井底……
我恨自己太笨,给同学们添了麻烦,但同学们很体谅我,有些技能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我。有的同学鼓励我说:“其实这些事并不难做,只是你现在还没有驾驭它。”后来,在同学们的帮助下,我逐渐地摸索到规律,失误日渐减少。
1969年冬季整团中,我们67届2班下乡在杨总大队的全体团员同学在大队部集中开会。在当时,“文革”中的表现可是个大问题。因此我心里很紧张,生怕因为自己“站错队”被翻旧账,顿觉前途未卜。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同学们在谈及我在“文革”中表现时,摒弃了派性,主要是从我的政治热情、参与态度等方面评价的,我顺利地恢复了团组织生活。
团组织生活的恢复使我在迷惘中看到了一缕光亮。直到现在,当年整团的情景还经常在我的眼前浮现,同学们的发言仍然响在我的耳畔。在“文革”尚未否定、极左路线十分猖獗的年代里,同学们表现出如此的认识水平,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我感谢杨总大队的父老乡亲们! 在汗水与泪水交织的知青岁月中,我逐渐地熟悉、理解、亲近了他们;他们也最终了解了我、接受了我,并且发现了我心灵中的亮点。这种日渐深厚的绵绵乡情在我心中积淀着,成为我生命中永不泯灭的情怀。
那些年,同学们一个个被重用,后来又一个个离开了青年点。慢慢地,我和同学们的境遇拉大了距离。在这种情况下,乡亲们对我的关心、支持和鼓励就具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贴心的话语、善意的眼神、热情的帮助对我来说弥足珍贵。
我曾经写过铲地时常常接应我的那位“良善质朴的姑娘”,她的父母都是土改时期的老党员。父亲“文革”前是大队党支部书记,“文革”期间被罢了官,后来落实政策做了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母亲是土改时的积极分子,曾做过妇女工作,后来担任了我的入党介绍人。
这一家人十分同情我的处境,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们用最朴实的语言劝慰我、勉励我。大伯对我说:“你的表现社员们都看在眼里,大家心里有数。一时回不了城,不要灰心,好好干,争取解决组织问题。”大妈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党性很强,她经常和我谈心,叮咛我用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后来,大队党支部审批我入党时,大妈对我成长中的点点滴滴记得清清楚楚,给予我充分的肯定。
我感谢高岭公社的机关干部们。从1972年10月开始,他们成了我的同事——尽管我不在编制。他们中间,有年过半百的老干部,也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上自党委书记,下至一般干部,他们对我这个不善言谈、不懂交际的知青格外理解信任,在工作中给予了大力支持。各部门的助理,总是和我及时沟通,提供报道素材,下片时经常带上我,一起了解情况,一同吃派饭。尤其在炎炎的夏日,我要去某个大队采访,穿行在青纱帐里很打怵,他们知道后就主动和我结伴而行。
1974年春节前,家里来信告诉我,弟弟得了肾炎,好长时间没有上学了。有人介绍一个偏方:用经过霜打的茄秧炖豆腐可以治疗肾炎。叮嘱我想办法弄到茄秧,春节时带回家。我见信后立即向同事们求援。他们回答说,这本来不是稀罕物,可都当柴火烧掉了;如果早些时候说,要多少有多少,现在找不到了。问了许多人,都这样回答,我心急如焚。
就在我回家前一天的早晨,文教助理老魏急匆匆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大捆茄秧。他家不在高岭,是特意回了一趟家,找到茄秧后,乘早车赶回来的。看着风尘仆仆的老魏,我接过了茄秧,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春节期间,弟弟按照偏方吃了几次。不久,弟弟的肾炎奇迹般地痊愈了,化验指标恢复正常,高高兴兴地上学了,而且以后从未复发过。直到今天,我的老母亲每逢提到这件事时,还念叨着“高岭人真好”。
经过几次招工,下乡到高岭的锦州一高中老三届同学大部分都已经回城,所剩无几。我很难见到同学,几乎是一个人在广阔的山乡奔波,但因为有那么多的人陪伴着我、关心着我,我从未失去信心。我坚信,在社会这个舞台上,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作为一名老知青,如果没有机会转换社会角色,就立足于当下,干好自己的工作。我不停地奔走在公社、县城之间,经常有人询问我的年龄、下乡的年头,对这些同情我、关心我的人们,我总是报以微笑和感激。我执着地坚守着自己的那一块领地,迎来朝霞,送走晚霞,给平凡的生活增添诗意,为自己奏响欢乐的心曲。
1975年5月,我终于等到了难得的招工机会,结束了知青生活。离别前夕,我特意回到杨总大队,和乡亲们依依惜别。
当晚,在公社机关的全体干部为我开了欢送会,他们像送别一个出征的战士那样千叮咛万嘱咐,又像给即将毕业的学生做鉴定,对我的知青生活做了全面的总结。在那种场合,我难以用语言表达我的心情,更难以抑制我的感情,我只能用涟涟的泪水回答他们。泪水中,既有我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也有对自己的奋斗足迹的回首,更有对支持、鼓励我的人们的感激。我相信,凡是理解我的人一定会从我的泪水中读懂我……
​作者陆力(右一)离别高岭前夕与公社女同事留影(拍摄于1975年4月)
我的知青生活结束了,在2400多个难忘的日子里,我收获了学友情、故乡情、同事情,这些情在我心中交织、升腾,化作了感恩之情。这种感恩之情,是随着下乡时间的延长在我的心中潜滋暗长的。
感恩是做人之根,行事之本;感恩是爱心之泉,快乐之源。懂得感恩,即使心里再委屈,也会始终不渝,坚守信念;懂得感恩,即使环境再艰苦,也会甘愿付出,乐此不疲。
一朵花会为一滴雨露绽放妩媚,一株草会为一缕春风吐出新芽;一泓水会因一片落叶荡起涟漪,一个人更应对他人的关爱心存感恩。在知青岁月中培植起来的感恩之情,洗涤了我心中的积怨、痛苦,心灵得以净化,境界得以升华。
离开农村后的几十年间,人生之路虽然跌宕起伏,但是,我坚持用感恩温润着自己的心田,用快乐丰盈着自己的灵魂,一次次地驱散冷酷的严冬,笑迎温煦的春天。快乐是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是一种生命情绪的自然流露。学会了感恩,开拓了人生;学会了感恩,收获了快乐。感恩使人生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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