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乾松 于 2024-3-30 12:08 编辑
难忘知青岁月——大山拾梦
赵焕良
晚上,当年的知青战友打来电话,寒暄过后提醒我:下乡纪念日快到了。还说今年这个纪念日,青年点同学们打算回下乡老地方看看,出发日子已定妥。听后我满心欢喜答应一同前往。
这些年每当到了下乡纪念日,大家都要聚会畅叙一番,相互间友谊也愈加深厚。放下电话,心绪难抑了。虽说知青经历已过去近五十个年头,可我还时常眷念那段湮埋在历史烟尘中的蹉跎岁月。
还依稀记得下乡时的情景,两辆挂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条幅的大卡车,载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姑娘小伙,离开城市,告别父母,颠簸在崎岖山路上,驶进大山深处的小村落,开始了一段至今难以释怀的苦乐年华。
天刚微明,一行人就出发了,汽车在绿荫掩映的乡路上疾驰,直奔辽西大山深处。两侧山峦此时正披挂着浓郁秋装,路边庄稼已显出金黄色,收获时节要到了。
透过车窗,我极力分辨曾经熟悉的大山里景物。高大雄浑的仙桃山在云雾里隐显着,山顶上一块突起巨石形似鲜桃。据当地久远传说,当年齐天大圣闹天宫,从蟠桃园偷摘仙果时,散落在凡间的一颗仙桃,恰居于此山之巅,在此默默护佑一方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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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高坡上,一座历经沧桑的砖石小塔,虽塔身多有破损残痕,仍傲然耸立。路旁那几株百余岁老槐树,根盘节绕,枝桠横生,伞盖般叶荫辟出一片清凉。眼前似曾相识的一石一木、一景一物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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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村口,我们迫不急待徒步爬上位于半山腰的青年点旧址。左顾右盼中,竟找不到原来房舍了。经人指点,才在一片荒草丛中看见一趟平顶小房。
车到村口,我们迫不急待徒步爬上位于半山腰的青年点旧址。左顾右盼中,竟找不到原来房舍了。经人指点,才在一片荒草丛中看见一趟平顶小房。
房顶长满蒿草,房基深深下陷,窗台几乎与地面持平,门窗洞开。我费力拨开齐腰蒿草,探身向屋内张望:小土炕早已塌陷,砖石散落在地,棚顶结满蜘蛛网,地面堆积厚厚尘垢,残破墙壁上,当年留下的标语和涂鸦还依稀可辩,一股烟熏火燎还夹杂着浓烈的潮湿气味直扑鼻孔,让人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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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悲切凄凉掺杂着万千感慨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曾经装满青春的苦乐年华,承载迷茫与痛楚,放飞激情与梦想,至今仍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割舍的青年点?
我倚着残墙一角,与曾经的历史对视,感受岁月的喘息。塌下去的是一段鲜活生命的青春痕迹,荒芜遮掩下的是一代知青人的苦乐痛惜。低矮破旧的小屋,承载了太多五味陈杂与坎坷艰辛。高档相机,将一群曾在这个房子里进进出出的知青们定格在这里,该是对那段历史的追思与诀别吧。
别了青年点,一行人走村串户访寻旧友。当年我们三十几名知青,每天都在青年点集中食宿,干活要分到五个自然屯,每个屯子有六、七个知青。自然屯距青年点最近,在山路上艰难跋涉的情景还时常闯入梦中。
当年通往山村坑洼不平,乱石遍地的河套路,变成了平整顺畅的砂石路。以前低矮破旧碎石垒砌的农舍,现在建成了高大明亮的砖瓦房。进了屯子,熟人却难寻了,一张张陌生面孔注视着我们到来。问话也惊人相似,“哪来的呀?”,“找谁家呀?”颇有几分唐代诗人贺知章诗句里那种“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说是“客”也不为过,不过心里还是认同曾经是这里人。
当得知我们来历,年轻后生们来了兴趣,纷纷说起了父辈曾多次提到当年知青们的事。攀谈中得知,一些老友故交有的已经作古,令人扼腕痛惜不已。不多时,终于见到了几位鬓发花白的乡亲旧友,深深的相拥,任由泪水流下,在困顿中结下的情谊何等珍贵。
我急切要去看望一位老人,算来她已年过八旬了,在艰辛日子里,她曾给予我母亲般呵护。记得那年,我在生产队采石场上工,由于山石粉尘熏呛加上疲劳过力,身感不适。老人家知道后,连夜让她三儿石柱子翻山越岭赶到青年点,当石柱子从破旧棉袄里小心翼翼掏出五个鸡蛋时,鸡蛋还有热乎气。我百般推辞不肯受用,石柱子就是不答应,执拗地说:“俺娘告诉我了,这几个鸡蛋,要看着你吃进肚里,我才能回家。”要知道,那时山民日子过得很清苦,一大家子油盐钱,全都巴望着自家养的那几只鸡下蛋来换,金贵的鸡蛋,平时家人舍不得吃。
来到老人家门口,叩门而入,只见后生,不遇老人,得知是去了同村大儿子家。后生飞奔去寻,我也紧随其后。半路相遇,只见老人家鬓发皆白,身子骨还很硬朗。我抢步上前,老人认出我的模样后,她张开双臂揽住了我,嘴角有些颤抖地说:“孩子,你回来了!”感激、愧疚涌动在胸,我哽咽着。
细想想,我们来此找寻的,除了在艰苦岁月中所经受的刻骨铭心的人生历练,和在与苦痛抗争中淬炼出来的坚韧品行,更重要的是与朴实善良人们结下的深厚情谊,使我们知道了感恩。就像在饥肠咕咕时有人捧来一碗米饭,在病困煎熬中有人端给一杯热水,在迷茫无助时送来一句暖心话语。这份如山石般朴实淳厚的情谊,是知青经历中最值得珍惜和铭记于心的,也是多年后拾梦大山的主要缘由。
来到曾经的生产队部,门前那棵老柳树还在,树上悬挂的大铁钟却没了踪影,记得那时每天上工或队里有急事都以敲钟为号。时隔多年,雄浑的钟声还时常在记忆深处激荡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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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北大岭,纵目瞭望,原本乱石遍地,杂草丛生的扁担沟,如今已是一片茂密枣林,绿丛中闪动着红枣的光亮。乱石滩中的南湾子,也已建起成片新农舍。
我感觉得到,山民们摆脱了贫困,过上了好日子。几天来,我的心被浓浓乡情滋润着,身心溶入到了过往情感激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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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春风得意难于久长,逆水行舟的曲折坎坷会使人坚韧成熟起来。年过花甲,常会忆起在逆境中的磕磨与苦闷不如意,更有受人恩惠后的感激盈怀。
日渐偏西,受邀走进农家院。一桌丰盛的农家餐,几位山民好友,一群霜染鬓发的当年知青,团团围坐。
面对眼前大山,和着山乡特有的风清草香,笑脸上挂着泪珠。几多苦乐,几多感慨,斟入一杯杯浊酒,一饮而尽。醉了,醉在了久别的大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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