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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腊肉
周继志
同乡在文慧桥附近开了一家店面极小的湘菜馆,开业之前,邀请我去品尝。他在电话中特别强调,店虽小,原料却尽是从老家运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家乡菜。我问他,有老家的腊肉吗?他自豪地说,当然。
老家腊肉,在北京并不多见。这下子有了一个可以吃到老家腊肉的地方,我可按捺不住了。那天,我果真就吃到了味道纯正的老家腊肉。据我小时候的经验,腊月,往往是制作腊肉的季节。农历十月一过,湘西北农村,宰杀年猪渐渐就开始了,冬月末腊月初更是高潮。到了腊月,家家户户的火塘里,皆挂了满满一墙的腊肉了。老家制作腊肉,要把新鲜的猪肉凉透之后,抹上盐巴,一层层腌在个硕大无比的陶缸里,这是制作腊肉的第一步。腌制的时间不可太短,一般有个十天半月也就差不离了。然后,将腌好的猪肉取出,挂在自家火塘的墙壁上,或者火塘上空悬于屋顶的挂钩上,让火塘的火热和烟烬去熏烤。不消十天半月,腊肉基本上就做好了。这是制作腊肉的一般程序。熏腊肉是很有讲究的,离火塘太近,则熏出的腊肉干而硬,肉味就不浓了,不算好腊肉。离火塘远了,则又熏不透,有肉味而没有腊味,同样也算不得好腊肉的。湘西北农家,熏腊肉,一般借助火塘。也有在灶间的,还有专门劈间屋子做“熏屋”的,但还是以借助火塘者居多。烧火塘是湘西北农村的特色。山区的火塘,所烧的是各种各样的树篼。不同的树蔸熏出的腊肉,味道各有不同。而湘西北农村,以山地为主,山上树多,树蔸并不难寻。有的年份,封山育林,山上的树篼挖不得了,火塘还是照烧不误。不过,所烧者,必然不是树蔸,换之以玉米芯子之类平时不用的燃料。但各家各户,为了熏腊肉,总有办法弄些硬木柴火放在火塘里烧,为的是保证所熏腊肉味道的纯正。湘西北农家的火塘,并不是整天燃烧着的,只是在暮晚很短的时间才烧那么一两个时辰。 一家人围塘而坐,烤烤火,取取暖。夜稍深,则火塘就熄了。烤火,往往前身热的发烫,后背却是凉簌簌的。湘西北农家,房屋的保暖并不是很好,冷风就从瓦楞间、墙缝里不断地往里钻。虽有火塘,室内室外,温度相差并不大。熏制腊肉,需要烟火。因此,在熏制腊肉的那些天,特别是腊肉刚从腌缸取出挂上火塘的头几天,人去塘熄的时候,人们往往会用火塘的土木灰把火塘的明火压熄,然后在土木灰上撒上一层厚厚的锯木屑或者谷壳。这样,整夜里,火塘的明火虽然没有了,但袅袅的烟雾依然在火塘上方缭绕。这对腊肉脱水是极有好处的。这样熏出的腊肉可以长久保存,历经炎夏而不腐,可以使一家人常年识得腊肉味。当然,腊肉并不仅仅只是猪肉一种,几乎所有肉类、鱼类乃至禽类都是可以“腊”的,制作的方式方法也是大同小异。腊肉的消费,以春节为主。过年时,无论什么人家,只要是揭得开锅的,腊肉必是最常见的菜肴。春节一过,腊肉可就成为宝贝了。不是来了客人,腊肉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在我的记忆里,腊肉是人们一年荤腥的指望,把它看的极其珍贵。一直到次年宰杀年猪之前,总会有那么一小块腊肉储存在主妇的米缸旁。这些都是小时候的经验。现在湘西北农村如何享用腊肉,我因为好多年不曾回乡,不知道那些习惯改了没有。而我小的时候,整个社会物质匮乏,吝惜腊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人们生活整体富裕了,腊肉,可能不及那个时代金贵。但腊肉的制作,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前些年,在北京不大容易见到腊肉。好不容易从老家捎来一点,时间搁置稍久,便变得硬邦邦的,已全然不是腊肉的滋味了。这几年,北京的腊肉也多起来了。我吃得最多的,是在遍布京城的湖南餐馆里。而腊肉的品种,也是一个地方一个特色。比如,北京有家湘菜馆叫做“湘临天下”。它的湘西土匪腊肉,厚厚的,大块,蒸熟了吃,腻而不肥,是我以前没有吃过的一种吃法。据说,这种腊肉外表黑黑的,洗刷极费工夫。而我老家的腊肉。外表通常是绛黄色,也比较好清洗。还吃过浏阳的豆豉腊肉,切成薄薄的一大片,用水焖熟,再用大火猛炒,起锅时,佐以豆豉、青蒜。摆在桌上,腊肉是黄沁沁的,点缀着青绿的色彩,不消进口,口水先就流出来了。而我们老家的腊肉,通常的做法还是回锅腊肉。整块的腊肉煮熟,切成厚薄均匀的块状,炒出油来即可上桌。搛一块埋在白米饭里,饭拌得油滋滋的。那是我小时候最美好的享受。城里人因为买肉方便,加上熏制场所难寻,一般是不自制腊肉的。但湘西北一些县城的居民,也做腊肉。其他程序都一样,只是无法熏烤,只好在太阳地里晒晒,挂在走廊里风干。这样的腊肉,外表好看,味道也过的去,只是没有农家腊肉那浓郁的烟火味。烟火味对于腊肉是最为重要的,不仅仅是老家腊肉如此,其他地方的腊肉,也是极讲究烟火味的,贵州的腊肉、四川的腊肉虽然各有其特点,总体说来,还是经过烟熏火烤之后,有浓郁的烟火味的腊肉好吃。腊肉经过了腌制、熏烤等程序,据说会有些有害的物质。偶尔食之,是一种享受,常吃则或许有害。[我懂得这些道理,但每次遇到腊肉,却仍是喜爱。尤其是地道的老家腊肉,每遇之,是必然要弄了来,一解嘴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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