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框里的红杜鹃

于试

镜框里的红杜鹃(散文)

湖南 于 试

石门岩画口这山旮旯是个峪口，口前住着三户人家。屋前小溪流水潺潺；屋后丘陵，满是映山红。回忆小妹站在门口的时候，总想起崔护的一首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觉得，映山红比桃花还好看。映山红就是杜鹃花。都是若干年前的事了。

母亲曾经在这里结拜了个姊妹，那年春天要带我去山里转转。孩子对于生疏的地方很向往，妈妈去的地方肯定蛮好，就去了。

小妹家是三户人家的头一户，记得是连二间并排一托头屋。晒场上有两株映山红。我当时不知它叫什么。“来客啦。”门里出来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穿着朴素，青裤子，白底蓝花上衣，头上两个小辫子；但那个鹅蛋形的脸，白里透红，嬾嫩的，眼睛闪动欢迎的光芒。我看了看红花，又看了看红脸，好奇怪呢。她不好意思的把脸扭到一边，不让你看。

母亲要我喊小妹的妈“姨儿”，就是姨姨。姨姨给我们做了特别的饭，红薯蒸白饭，大块子的腊肉，山里特产，不要钱买的。我吃了三碗饭，五块腊肉，啧啧，那是没饭吃的时候哇，现在是不敢了。

吃饱了就要到溪里去溜一阵，捉螃蟹什么的。玩了一会回来，喝了杯茶，周围望了一下，咦，小妹呢，还没看看她们家布置呢。我先到左边房，是一张床，一张对子柜。再推开内门，大吃一惊：小妹洗澡从脚盆里站起来，准备擦身子，恰好面对着我。第一次看见清水出芙蓉，匀白的皮肤还有水珠，胸部出了两个小蕾，肚脐下面很干净,似乎有一条细细的直直的小沟。这时候，小妹怔住了，来不及遮掩，脸上飞红。我赶紧关上门跑了，心里在咚咚地跳，觉得犯错误了，不能对母亲说。

来到映山红树下，望着，摘了一朵，用手摸。怎么，花就出红水了，瓣就破了？姨姨说，它又叫红泥花、鼻涕花，很嫩的，季节不长，不能动粗。呵。

第二天早饭后，小妹带我上山捡菌子。我一直很愧疚地跟在后面，一声不响。到了山坡上，孩子们都到了。哎呀，这儿映山红，那儿映山红，半坡上都是映山红。有的爬到了树上，有的把映山红放到篮子里，有的用映山红编头盔。看见我是城里来的，有两个男孩子说要给我化个装。我不知什么意思，就友好地站着等他们化。哪晓得一个捉住我，一个用映山红花瓣在我脸上乱擦，擦完就跑开了。女孩笑得前仰后合，男孩高兴得在地上打滚。肯定是个鬼样子，怎么办呢？小妹也笑了，带我到溪里去洗。我不去，又给她出洋相，自己擦掉算了。她走到我身边，低低地说：“不听？都让你看了，还怎么着？”我只得跟着走了。

到了溪边，她掏出一方花手帕，用右手按下我的头，用左手轻轻抹去花泥，然后将手帕放到溪水里沾湿，再熟练地揑住方角，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笑了，“哎，好漂亮哟。”不料，我一不好意思，赤脚一滑，跌卧在水里了。她赶紧抓住我，连带着也掉到水里了，压在我身上。太让人不好意思了，好在没有人看见。我们只好到山坡上那个石岩上晒太阳，为的把衣服晒干。

第二天，我随着妈妈回去，但是她不能随着我回去呵。美好的姑娘。

春去春又来，花开花又落。一晃大几十年过去，我再没有去过她家。自从小妹出嫁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我的父亲受“管制”，她的父亲是共产党的支书，怕影响支书的前程。她送给我的映山红花盔已经成了标本。标本放在书架上了好多年了。

近又听说小妹因病过世，隐隐约约有些伤感，红颜易碎呵。

我后来决定，不能太狠心，便做了一个镜框，把那个标本珍藏于里面。人生总是多遗憾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