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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荀子·正名》篇(三)
荀子(前313——前238年)
11【原文】 辞让之节得矣,长少之理顺矣;忌讳不称(1),祆辞不出(2);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不动乎众人之非誉(3),不治观者之耳目(4),不赂贵者之权势,不利便辟者之辞(5)。故能处道而不贰,吐而不夺(6),利而不流(7),贵公正而贱鄙争:是士君子之辨说也。《诗》曰(8):“长夜漫兮,永思骞兮(9)。大古之不慢兮(10),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注释】(1)“忌讳不称”:“称”,述说、显扬。 (2)“祆”,通“妖”。 (3)“非誉”:毁誉。“非”通“毁”。 (4)“不治观者之耳目”:“治”本是“修整、修饰”义,“治”别人的耳目也包括让他的耳目得到更好的享受,故可以引申出“取悦” 义。所以此句是说:不故意修改自己的观点、说法去迎合、讨好别人。 (5)“辟者”:指传播流言蜚语的人。“辟”,通“僻”,邪恶、不端正的意思。 (6)“夺”:“匹夫不可夺志也”电脑“夺”,强行改变的意思。 (7)“利而不流”:“利”,有“灵便、锋利”义;“流”有“虚浮、放纵”义。 (8)此为佚诗。 (9)骞(qian,音千):通“愆”,过失。 (10)大古:上古。慢,轻慢。 【译文】辞让的节文做到了,长幼的伦理顺遂了,不提别人忌讳的事情,怪异离奇的言辞不出现;用仁爱之心讲说,用学习之心听取,用公正之心争辩,对众人的责难和赞誉不动心,不故意修改自己的观点、说法去迎合、讨好别人。对尊贵者的权势不贿赂,对阿谀逢迎者的言辞不喜欢。因此,能够一经走上正道就决不三心二意,一定用于发表意见,而且他人别想强行改变他的观点,尽管能言善辩,但绝不信口雌黄,崇尚公理真知而鄙视一切庸俗浅陋的争论。这是士君子的争辩和说明。《诗经》说:“长长黑夜漫无边,我长思索我的缺点。远古的原则我不怠慢,礼义上的错误我不犯,何必担忧别人说长道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12【原文】 君子之言,涉然而精(1),俛然而类(2),差差然而齐(3)。彼正其名,当其辞(4),以务白其志义者也(5)。彼名辞也者,志义之使也,足以相通则舍之矣(6);苟之,奸也。故名足以指实,辞足以见极(7),则舍之矣。外是者谓之訒(8),是君子之所弃,而愚者拾以为己宝。故愚者之言,笏然而粗(9),啧然而不类(10),誻誻然而沸(11)。彼诱其名(12),眩其辞(13),而无深于其志义者也。故穷藉而无极(14),甚劳而无功,贪而无名。故知者之言也(15),虑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则必得其所好而不遇其所恶焉。而愚者反是。《诗》曰(16):“为鬼为蜮(17),则不可得;有腆面目(18),宙人罔极(19)。作此好歌,以极反侧(20)。”此之谓也。
【注释】(1)涉然:浅显的样子。 (2) 俯然:平易切近的样子。类,善。 (3) 差差然:不齐的样子。 (4) 当:读去声,适当。 (5) 白:表明。 (6) 舍:停止。 (7) 极:本,主要的。 (8) 外是:除此之外。訒(ren,认),言语顿涩,指故作艰涩之辞。 (9) 忽:没有根据的样子。 (10) 啧(ze,音责):争吵。 (11) 誻(ta,音踏)多言。 (12) 诱其名:以其名诱惑人。 (13) 眩其辞:以其辞使人眼昏。 (14) 穷:极。藉,借,指使用假名虚辞。 (15) 知:通“智”。 (16) 见《诗经·小雅·何人斯》。 (17) 蜮:妖怪。 (18) 䩄(tian :人的面目的样子。 (19) 视人:人相视,意为终被人见。罔极,没有终极。 (20)极:深究。反侧,反覆无常。 【译文】 君子的话,浅显而精当,平易近人而妥善,参差而整齐。他端正所用的名称,恰当地使用言辞,务求表明他的志向和意思。所谓名称和言辞,是志向和意思的使者,足以互相沟通就够了;言辞荀且,是奸邪之行。所以,名称足以指示实际,言辞足以表现本质,就可以了。超出这个原则,就叫做故作艰涩之辞,这是君子所唾弃的,而愚蠢的人却捡起来作为自己的宝贝。所以愚蠢的话,没有根据而且粗疏,喜欢争辩而又不妥善,罗罗嗦嗦而弄得沸沸扬扬。他用名称来诱惑人,用言辞使人昏乱,而不是深于言辞所表达的意志和意思。所以他极其使用假名虚辞,非常费力而不见功效,极欲立名而实际上无名。所以明智者的话,思考它觉得容易了解,施行它容易获得安泰,掌握它容易立名;最终必然得到所喜好的结果而不会遭遇所厌恶的结局。而愚蠢者和这相反。《诗经》说:“你作鬼作怪,一时看不见你的真相,你 着脸做人,最终还会被人看破。我作这首歌谣,就是要揭露反覆无常的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13 【原文】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1),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2);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数也(3),非治乱也。欲不待可得(4),而求者从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所受乎心也。所受乎天之一欲,制于所受乎心之多,固难类所受乎天也(5)。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所恶死,甚矣。然而人有从生成死者(6),非不欲生而欲死也,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故欲过之而动不及(7),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心之这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故治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 【注释】(1)“语治”:谈论治国之道;“待”,等待;去欲,除去欲望。 (2)”道”:通“导”。 (3)“情之数”:“情”,单个的欲求,似“志向”,《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数”,指程度。 (4)“欲不待可得”:“可”字“满足”义,“得”是从“得到”义引申来的“产生、存在”的意思,“可”与“得”之间应有个“而”字,省略了。 (5)“固难类”:“固”,通“故”;“类”,“属于”的意思。 (6)“从”,通“纵”;“成”,“成全、实现”义。 (7)动:行动, 【译文】 所有喜欢侈谈治国大道理,却又认为只有等到去除了人们的欲求才能得治的人,都是些不懂得怎样引导人们的欲求,因而被人们的欲求难得满足这个问题难住了的人。 所有喜欢侈谈治国大道理,却又认为只有等到人们寡欲才能得治人,都市邪不懂得怎样节欲而被人们太多欲望难住了的人。有欲的存在物和无欲的存在物,虽然确实不同类,但二者的这个区别只是使得一个活一个死而不是导致一个治一个乱;欲求多的同欲求少的,也可以说不同类,但二者的区别只是志向数量的差别,不会因此就一个只一个乱。人的欲求是不等他满足时就有了的,而追求满足欲求的人,却只会追求那些他自认为可能得到满足的欲求。人并不等待能满足欲望的时候才产生欲望,这是因为人的欲望是天生具有的;追求欲望的人从可能的方面去争取,这是人心决定的。人的某个天生欲求,乃决定于由人心确定的、人们自认为可能得到满足的欲求实际上是哪一些,因此它也就可能难得归入天生就有的那一类了。人所欲求的,最重要的莫过于生存(生甚矣);人们所痛恨的,最切齿的莫过于死亡。但却有舍生就死的人,这只能解释为他其实不是不想活而想死,而是因为在特定情势下他认定了不可以苟活,而只可以去死。可见有的时候,人的欲求会过分强烈而行为却没有达到那程度;这是因为人心阻止了人的行动。因此,人心所认可的欲求符合道理,即使有很多,又哪会妨害国家实现大治呢?也有这样的时候,人的欲求并没有强烈到某个程度,而行动却超过了那程度;那是因为人心在驱使人行动。人心所认可的欲求若是不合乎道理,即使很少,又哪能阻止国家的动乱呢?因此,国家的治乱乃取决于人心所认可的欲求究竟是怎样的,而不在于人的本性所决定的人的欲求到底是什么。不从根源所在的地方去寻找国家治乱的原因,却在没有关系的地方去寻找,尽管自称“我找到了原因”,其实是把它丢掉了啊。 【赏析】荀子反对“去欲”、“寡欲”的主张,认为应该“导欲”、“节欲”,强调心的节制作用,而导欲、节欲的根本在“道”,“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荀子认为人对欲望的态度正确与否关系重大,错误的态度是“以己为物役”,正确的态度是“重己役物”;前者“享万物之美而不能慊(满足)”,后者“为天下多,其私乐少”。这一节实际上是荀子就“欲”的问题作了一个如何进行辩说的示范。
先秦时代百家争鸣的集大成者荀况
14【原文】性者,天之就也(1);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2)。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3),知所必出也。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4)。虽为天子,欲不可尽。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5)。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6)。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注释】 (1)就:成。 (2)应:反应。 (3)道:通“导”。 (4)“性之具也”:“实际表现”。 (5)节:节制。 (6)虑者:指想要满足欲望的人。 【译文】人的本性是先天造就的,情感是本性的实在内容,欲求则是情感对外界情况的反应。认为自己所欲之物是可能得到的,于是去追求它,这从人的情感来说是难免的;认为自己的欲求是适当的,于是对之进行引导使它的满足更有实现的可能,这从人的智慧来说是必然的。因此,即使像门卫这种低贱之人,他也不可能毫无欲求,因为欲求乃是本性的实际表现;即使贵为天子,他的欲求也不可能完全满足。欲求虽然不能完全满足,但还是能够基本满足的;欲求虽然不能完全去掉以至没有,但对满足欲求的追求是可以控制的。人所欲求的东西虽然不可穷尽,但追求满足的手段总是有限的以及接近于穷尽的;欲求虽然不能去除,但只要追求的东西不能得对这现实矛盾有所考虑的人,就会愿意控制自己的追求。所以,得道之人必定是抱这种态度:进则争取基本上满足自己的全部欲求,退则控制自己的追求。天下真没有谁比得上这种人了。
15 【原文】 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1):知道之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南无多(2),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者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3)?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所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4)?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珍说之所愿皆衰矣(5)。 【注释】(1)“所可”,喜爱的东西;“所不可”,不喜爱的东西。 (2)欲南:想向南行。 无多:无论多远。 (3) “离南行而北走”,“行”音“hang”指道路;“走”,“疾行”义,相当一今天说的“奔跑”。 (4) 损:减少。 (5) 小家珍说:指前面说的各种错误观点。一般认为是对第11节讲到的那些“学说”的“调侃式”称呼。 【译文】 任何人,都一定是追求他喜爱的东西而不拒斥他所不喜欢的东西,因此,懂得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道的价值却又不追求道,这种人是不会有的。就像一个人想的是到南方去,因此只要是向南走就不嫌走得远了,向北走则哪怕挪动一步也不愿意,这样,他岂会因为南边的路没有尽头就放弃去南方的目的而改向北方跑去?同样的,要是一个人得到他所欲求的东西就不嫌多,去掉他所厌恶的东西就不嫌少,他会因为所欲求的东西多的没个完,就离开满足欲求之途而改走趋向恶物之路吗?所以,人们若是认同当今君主的治国之道并因此而追随之,怎么还会去做损害它的事而让国家陷于动乱呢?若是不认同当今君主的治国之道并因此而只想远离之,怎么还会去做增益它的事而让国家走向大治呢?因此,明智的人只限于讨论哪是治国正道的问题,而不去考虑任何与之无关的事情,前面论及的诸多小学派所鼓吹的那一套,是一定会走向消亡的。 【赏析】赵又春对一段话两种翻译,因为原文里面四个“之”字有指代不明的缺点造成的:原文:“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翻译一:人们若是认同当今君主的治国之道并因此而追随之,怎么还会去做损害它的事而让国家陷于动乱呢?若是不认同当今君主的治国之道并因此而只想远离之,怎么还会去做增益它的事而让国家走向大治呢?翻译二:若是认同当今君主的治国之道并且因此而追随之,为什么还要认为他们增多了欲求就会造成国家的动乱呢?若是人们不认同当今郡主的治国之道并因此而只想远离之,又凭什么认为他们减少了欲求就可以实现国家的大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