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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七)
萧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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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读初三了,忽然发现自己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回到了原地:我的班主任又是萧祯祥老师。在初三开学报道的那天,我和萧老师相视一笑,我知道的,他的笑中含有几许期待,我的笑中充满欣慰。 换了教室,发了新书,在开学仪式上,萧老师的讲话随和而短暂,到了三年级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有一种很油的感觉,课外读物明显增多了,下课的时间不够看,但只能强忍着,教数学的是郭苏英老师,对待我们是很严肃的,我在她面前小心翼冀,她当然知道我的数学成绩不好,看到我时,常常用鼻子朝我很是响亮地“嗤”一下。有一次我迟到了,迟到的时间很奇葩:第二节课是她的数学课,当她上了10余分钟后,我才姗姗来迟,迟到的原因尚待回忆。进教室门时,随着门被我推开的声音,全班的同学如观看珍稀动物一样望着我,那时,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一声郭老师。上天保佑,郭老师肯定没听到,她愤怒了,批评我的词语中充满了热嘲冷讽:你是哪里来的啊?你以为你迟到了两个小时很有理由吗?你进门时喊一声老师会死人啦?我们班没有你这样不懂礼貌的学生,你回去吧,我的课你不要上了啊。在教室里的哄堂大笑声中,刚刚在位置上坐稳的我只好狼狈不堪地走回家去。
但父亲不能容忍郭老师的言语带刺,他听了我的诉说后,怒发冲冠,他大声说,眼睛瞎了的人难道没有尊严么?他决定要我娘牵着他去铁锚村学校,找郭老师讨个说法。娘不肯,娘一直是息事宁人的老好人,她告诉父亲不要去学校,她说老师讽刺孩子几句也是为他好啊,她说你这么去一吵,你倒痛快了但孩子在学校不是有阴影了吧。可父亲不听,他的论点是“打得一场开、免得百场来”,瞎子要自尊,瞎子的儿子更要自尊。就这样,我留在家里,娘牵着父亲去了学校。后来父母回来时告诉我,他们找到了郭老师,质问郭:你问我儿子是哪里的?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不是台湾人。如果是台湾人,政府也号召他们回归祖国啊!郭老师,你赶我儿子回去,是教书育人还是误人子弟?我儿子不是地、富、反、坏、旧,他是贫下中农的好子弟,上学迟到了你可以批评教育,但你不该赶人回去。最后还是张校长和萧老师他们拢来扯劝,郭老师也道了歉,父亲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在学校,在祯祥老师的安排下,我常出作文报:萧老师给我几张大白纸,一瓶墨汁和一支毛笔,要我把本班的几篇作文抄写一下张贴在礼堂左边的空白处,然后在四周镶以红纸,再由他亲自写评语,这样,一个宣传栏就这样诞生了。
1981年3月的一天,正是下课时间,无所事事的我正准备往教室里走,打算趁有限的休息时间去看看课外书,被站在木货楼的萧老师叫住了,他要我作好准备,去参加下午三时许的全片作文比赛。事后我才知道,学校安排的参考学生早已在校领导的安排下参加了几场摸拟考试了,可惜我一直蒙在鼓中毫不知晓。后来忽然觉得哑然失笑,写作文是随时发挥的,也是需要天赋的,摸拟有用吗?
下午三时,全片作文考试正式开始,我没有紧张,真的,我很是平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看卷子,嗯嗯,终于知道题目了:《映山红初放的时节》,映山红,又名杜鹃花,在我们乡下叫老人花,丛生植物,三月开花,花艳红,可食,味酸甜。但考试毕竟不是科普,我开始写了,先写景色,我惊喜地看见“映山红仿佛是在一夜之中盛开的”,然后“整个春天都是红色的”,再写映山红是一种精神,是春天的图腾。到了最后,用了几个排比句结束,再读一遍,改了几个必须改正的地方和错别字,一篇近千字的散文完成了。我第一个交卷,然后自信地走出了教室。
几天后知道了结果,获了个一等奖。再过几天,张校长郑重通知我,准备在下周一,去德茂园参加全乡作文比赛,铁锚村片中学参赛学生有四人。
一次作文比赛,奠定了我以后的文学创作方向。若干年后,在萧老师家里喝酒时,我郑重地敬酒给这位恩师兼兄长,我说,我知道,开始时学校并没有考虑我去参加的,是萧老师力荐的。我不是在乎那个一等奖的荣誉,但那次参赛确实给了我的自信。从16岁起,我放弃了美术和书法的业余爱好,从此确定了自己以后正确的道路。我不可能考上大学的,就算考上了,清贫的家庭境况也无法让我完成学业。
但是,任何人也不会相信我的,作家是什么?是人类智慧的象征,是百年之树人,是高等知识分子,是舌战群儒未出茅庐知三分天下的卧龙先生……但我却无所谓他人论的长短,我行自己的素,我走自己的路。
张校长说的周一到了,那天我破例地起了个大早,娘也把她舍不得吃的大蒜扯了几根,洗了切了再打上两个鸡蛋,香喷喷的炒了一盘,然后去坛子里抓了一小碗辣椒洋姜,用油炒了,说实话,同时吃两个好菜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发生过,我知道娘在用美食鼓励我。吃完饭,我背着书包,朝学校飞快地走去。
到了德荗园,走进广场,终于知道这次作文考试的题目了:《应考途中》,出得有些猝不及防的,从铁锚村学校到德茂园学校,两个学校的距离也仅仅是那么10多华里吧,沿途有行走的人和急驶的车,有房屋有山水,总不能把这些写进吧。嗯,途中还下了会雨,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故事。我想到了那时正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提倡时节,我决定从这方面入手。
我写了晨跑的学生和我撞个满怀后还带着童音的道歉,我写了挑着半担颤抖的水送白发老人的红领巾;我写了捡了钱包正在交给老师的中学生……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只不过不仅仅是在今天,但我把这些事统统归纳在我应考途中发生的故事,最后,还评论过这个社会之所以产生的新风气。仍然如片中学考试一样,我第一个交了卷,从容走出了考场。
第一次投稿竟选择的是国家级大刊《人民文学》,我写的是小说,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我有一位同村的好朋友叫熊浩明,不过他早已辍学了。走上了社会的选择是当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者学一门技术轻松赚钱过日子。熊浩明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有条件:他哥哥是左乡右里认定的好篾匠。但哥哥不想带弟弟做徒弟,好话说尽也不行。在乡下,哥哥拥有仅次于父母的权威,熊浩明如果选择破脸也是枉然。他很苦恼,在一个月夜,他到了我家,那天晚上,我是世界上最认真的听众,等熊浩明泣涕泗流地说完他的失败过程,我仗义地答应为他写篇小说,小说的便梗便是学篾匠被拒绝的真实故事,我花了三个晚上把小说写完,好像在小说的最后还质问了亲情的脆弱。第二天上学时找到了《人民文学》的邮寄地址,再选择一个星期天,我们走到大栗港邮局,郑重地把稿子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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