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永志 于 2024-8-20 15:02 编辑
13【原文】人之情:食,欲有刍豢;衣,欲有文绣;行,欲有舆马;又欲夫余财蓄积之富也,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 今人之生也(1):方知畜鸡狗猪彘,又畜牛羊,然而食不敢有酒肉;余刀布(2),有囷、窌(3),然而衣不敢有丝帛;约者有筐箧之藏(4),然而行不敢有舆马。是何也?非不欲也,几不长虑顾后而恐无以继之,故也。于是又节用御欲(5)、收敛蓄藏以继之也,是于己长虑顾后,几不甚善矣哉?今夫偷生浅知之属,曾此而不知也(6);粮食太侈(7),不顾其后,俄则屈安穷矣(8)。是其所以不免于冻饿、燥瓢囊为沟壑中瘠者也。 况夫先王之道,仁义之统,《诗》、《书》、《礼》、《乐》之分乎!(彼固天下之大虑也,将为天下生民之属长虑顾后而保万世也;其流长矣,其温厚矣,其功盛姚远矣,非孰修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9)故曰:短绠不可以汲深井之泉(10),知不几者不可与及圣人之言(11)。夫《诗》、《书》、《礼》、《乐》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广之而可通也,虑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12)。以治情则利,以为名则荣,以群则和,以独则足乐,意者其是邪! 【注释】(1)“今人之生也”:“生”,生活、生存。 (2)刀布:杨倞注:“刀、布,皆钱也。” (3)囷窌(qūn jiào):谷仓与地窖。泛指粮仓。 (4)约者:节约的人。筐箧(kuāng qiè),是指竹子或柳条等编成的盛东西的器具,比如筐子,土筐,抬筐。 (5)“御欲”:控制自己的欲望。 (6)“曾此而不知也”:“曾”,相当于“乃”、“竟”。 (7)“太侈”:太浪费。 (8)“屈安”:“屈”读“绝”,“枯竭、穷尽”义;“安”,语助词,相当于“然”。 (9)赵又春:“彼固天下……莫之能知也”这几句,只是对前面的“况夫……之分乎”作个解释,同本节主旨少有关联,所以我视为插入成分,放到括号中了。 (10)“绠”:井绳。 (11)“知不几者”,指谓知识尚未达到最高水平的人;“与及”,“参与谈论”的意思。 (12)“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鈆,一读qiān,锡之类;一读yán,同沿,遵循。此处是“遵循”的意思。“俞,同“愈”。 【译文】人之常情:吃东西,希望有美味佳肴;穿衣服,希望有绣着彩色花纹的绸缎;出行,希望有车马;又希望富裕得拥有绰绰有余的财产积蓄;然而他们一年到头、世世代代都只知道财物不足,这就是人之常情。 所以,现在人们活着,知道畜养鸡狗猪,又畜养牛羊,但是吃饭时却不敢有酒肉;钱币充足有余,粮仓地窖又贮藏大量的粮食,但是穿衣却不敢穿绸缎;节约的人拥有一箱箱的积蓄,但是出行却不敢用车马。这是为什么呢?这并不是人们不想要这些东西,而是不敢铺张啊!这是他们为了长远打算、顾及以后而怕没有什么东西来继续维持生活的缘故。于是他们又节约费用、抑制欲望、收聚财物、贮藏粮食以便继续维持以后的生活。这种为了自己长远打算、及早顾及今后的生活,不是很好的吗?现在那些苟且偷生、浅陋无知之辈,竟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他们过分地浪费粮食,不顾自己以后的生活,不久就消费得精光而陷于困境了。这就是他们不免受冻挨饿,只好拿着瓢儿布袋乞讨,最后成为死在山沟中的饿死鬼的原因。 他们连怎样过日子都不懂,更何况是那些古代圣王的思想原则,仁义的纲领,《诗》、《书》、《礼》、《乐》的道理呢!(那些原则、纲领之类本来就是治理天下的重大规划和谋略,是要为天下所有的人民从长考虑、照顾到以后的生计从而保住子孙万代的。它的流传已很长久了,它的蕴积已更深厚了,它的丰功伟绩已很遥远了。不是顺从它、精通它、学习它、奉行它的君子,是不能够理解它的。)所以说,短绳不可以用来汲取深井中的泉水,知识不到家的人就不能和他论及圣人的言论道理。那《诗》、《书》、《礼》、《乐》的道理,本来就不是平庸的人所能理解的。所以说:知其一,就会知其二;一经掌握,就可长期运用;推而广之,就收触类旁通之效;只要经常念及之,就可保平安无事;反复遵照实践之们,还会更加向往;用以调理心态将感到处处顺利;用以谋求名声,必然获得荣誉;用以待人接物,定将融洽人际关系;用以独善其身,则会心情舒畅,总是开开心心过日子。据我想来,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14【原文】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则从人之欲(1),则势不能容,物不能赡也(2)。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3),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4),然后使榖禄多少厚薄之称(5)。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注释】(1)“从”,读“纵”,“放纵”义。 (2)“赡”(shàn):供给。 (3)“能不能”:指能力强的人和无能之人。 (4)“载其事”:“载”,担负。 (5)榖禄:俸禄。“称”,“相宜”义。 【译文】高贵得做天子,富裕得拥有天下,这是人心所共同追求的;但如果顺从人们的欲望,那么从权势上来说是不能容许的,从物质上来说也是不能满足的。所以古代圣明的帝王给人们制定了礼义来区别他们,使他们有高贵与低贱的等级,有年长与年幼的差别,有聪明与愚蠢、贤能与无能的分别,使他们每人都承担自己的工作而各得其所,然后使俸禄的多少厚薄与他们的地位和工作相称,这就是使人们群居在一起而能协调一致的办法啊。
15【原文】故仁人在上,则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百工以巧尽械器,士大夫以上至于公侯莫不以仁厚知能尽官职,夫是之谓至平(1)。故或禄天下(2),而不自以为多;或监门、御旅、抱关、击柝(3),而不自以为寡。故曰:斩而齐(4),枉而顺(5),不同而一。夫是之谓人伦。《诗》曰:“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蒙”(6)。此之谓也。 【注释】(1)“至平”:最大的公平。 (2)“禄天下”:“由全天下人供给俸禄”,用以指谓大富大贵者。 (3)“监门、御旅、抱关、击柝”:依次是“看护城门、招待旅客、守卫关卡、巡逻打更”等四个工作岗位。“柝”,读tuò,打更的梆子。 (4)“斩而齐”:“斩”通“儳”,杂乱,不整齐。 (5)“枉而顺”:“枉”,在这里特指守礼仪的约束;“顺”,指不感到自己受拘束的那种松快情绪。“小共大共”,指小事之法度俞大事之法度;“下国”,指天子统治下的诸侯国。 (6)引诗出自《诗·商颂·长发》“小共大共”,指小事之法度俞大事之法度;“下国”,指天子统治下的诸侯国。“骏蒙”,即“恂蒙”,“庇护”义。 【译文】所以仁德的人处在君位上,那么农民就把自己的力量全部用在种地上,商人就把自己的精明全都用在理财上,各种工匠就把自己的技巧全都用在制造器械上,士大夫以上直到公爵、侯爵没有不将自己的仁慈宽厚聪明才能都用在履行公职上,这种情况就叫做最大的公平。所以有的人富有天下,也不认为自己拥有的多;有的人看管城门、招待旅客、守卫关卡、巡逻打更,也不认为自己所得的少。所以说,有了参差才能达到整齐,有了约束才能显示出轻松自由,因为有了不同才能归之于一。这就叫做人的伦常关系。《诗》云:“接受小法与大法,庇护各国安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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