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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九)
萧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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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稻谷收回来了,然后是把稻草码放在田埂上,请人耕田。我不会耕田,但我可以在耕田的时候,把从供销社买来的炭铵(一种化学肥料)均匀地散在田中。再用锄头去挖牛耕不到的田角。没人去割牛草喂牛,只得忍痛煮几斤米的饭拌糠让牛吃了。把田里的活计完成后,马上猫弹鬼跳赶回去做午饭。父亲不能帮太多的忙,最多也是能在灶前烧几把火,还阴一把阳一把的。好不容易把饭菜弄熟,招呯耕田的师傅一起吃饭。菜很简单,豆腐炒肉是绝不可少的待客菜,其余的则是自己菜园里摘的豆角黄瓜空心菜之类,一毛钱一包的节约香烟和七毛五分一斤的勾兑酒便是待客之道。那时是旱烟和香烟的分野,世世代代被农人吸的旱烟在那时开始加速退去市场,取而代之的是廉价的香烟,我们叫它为纸烟。纸烟最差的是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然后是一毛钱一包的节约、康乐之类,然后是一毛三的红桔,再往上便是二毛的南华山和岳麓山,二毛八的龙门,三毛五的常德烟。至于六毛四一包的带过虑嘴的银象,则绝不是乡下人所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了。 大栗港由公社改为乡了,没多久修建了一个影剧院,第一次来影剧院的是桃江县花鼓剧团,开始第一场演出是古妆剧《孟丽君》,听人说到了这个消息后,我还以为孟丽君就是孟姜女,有人邀我去,但听到票价要四毛钱一张后,犹豫了好久,但终究去了。步行到影剧院,花四毛钱买了一纸票,进去找到了自己的坐位。由李浴新老师饰演的孟丽君令我耳目一新。那时李老师也不过20多岁吧,声音好甜好甜的。从她的唱腔以及台步,我才知道了什么叫艺术。几十年过后的2019年冬季,我应邀参加了桃江县文朕第三次文代会,在会上我看见了李浴新老师。尽管几十年过去了,李老师已年满70岁,但她仍如几十年前一样青春靓丽。在著名摄影师柳卫平老师的帮助下,我还和李老师合了影。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衣饰打扮了。分的几亩茶园便是经济的主要来源。喂了一头母猪但猪仔的价钱不好。就拿前几个月来说吧,猪仔足月了,请了干老弟贺学军挑着去三堂街牲猪市场,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都无人问津,猪仔肚里喂的食全没了,来捉猪仔的人都挑三拣四。我忽发奇想,装着自己是捉猪的人走到贺学军面前,看头关在栏里的几头仔猪,故作惊喜地大声问道:老板,这猪多少钱一斤啊?我的大惊小怪引来了几位捉月猪的人,他们也跟着问。我正是要的这个效果啊,可贺学军一副脸泼了血似的红,嗫嚅了好久,才指了指我,再挤出一句话:这猪仔是他的呢。
白天想尽快把事情做完,可事情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到了下午七时许,到老井边洗个冷水澡,带了那把以示文雅的白纸扇,一跑小跑地来到大栗港影剧院。上年纪80年代的农民,对看戏是情有独钟的,他们舍不得去砍七毛四一斤的猪肉,却对四毛钱一张的戏票毫不犹豫买了。剧院里的戏剧不断更新,充满了诱惑。剧院门口还有卖瓜子的小贩,五分或一毛钱一竹筒的瓜子,倒引来了很多食客。我买五分钱一筒的,至少剥个不寂寞。
也曾为了四毛钱去爬那扇大铁门,居然也成功了几次,最后一次我爬过了铁门,衣袖却被门上的利刺挂住],尤为悲摧的是当时我还浑然不觉,随着已跳下去的同伴的催促,我朝约两米高的地跳了下去,只听得“嘶啦”一声响亮,人确实跳下来了,而且还安然无恙,可半截衣袖却留在门的铁刺上,如日本鬼的膏药旗,在风中无节奏地乱摆动。
没钱就不看吧,我发誓不再去爬铁门了。有一个月夜,我有了新发现:影剧院外的围墙上,办了一个名曰《小窗》的墙报,墙报是用毛笔字写的,内容很好。那晚我没有去看戏剧,在影刷院附近打听这个叫“洋鼓”的人。我从墙报中发现,该“洋鼓”是墙报的负责人。但看戏的人又有几个注意到这个墙报呢?
我探听到了,在我访问的人中有一位是“洋鼓”的妹妹,她告诉我,“洋鼓”是她的哥哥,听熊春祥,是退役军人,现在在大栗港乡文化站供职。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去了,洗了个冷水澡后,连夜写了我人生的第一篇散文:《远行篇》。到第二天,我匆匆吃了早饭后,去先锋桥约了表哥曹应华,俩兄弟一起步行到了丁家村“洋鼓”家里。
从此,我叫“洋鼓”熊老师了,熊老师很和气,他摘了一篮子桃子,用水洗净后让我们吃,再接了我拘谨递过去的散文,边看边点头,最后拍板,发下一期的《小窗》。
以后的夜晚,我去影剧院的日子就更多了,到了先看看《小窗》有没有更新,其次才是去看影剧。有时看到了青年男女很亲昵地在一起剥瓜子说悄悄话,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我知道了,17岁的我的心理,有了恋爱的意识。到底怎样去向心仪的女孩表白呢?有时一连几天不说话,悟了又觉得自己好笑,怎样去表白是其次,怎样去找到心仪的女孩子才是主要啊。
又是一个有月夜的晚上,我又到了影剧院。看见墙报仍然是过去的,没有更新。我有些沮丧,回转身去到了影剧院,到了门口照例买了五分钱瓜子,也不知是什么思想作崇,居然又加了一个五分硬币,接过小贩递过来的、比平时多一倍的瓜子,向自己的座位走出。
那一天,是我17岁的生日。
我的座位后面有一位年轻女性,我无暇顾及看她的容貌,但看到了她那根垂在胸前的辩子。辩子很粗很油黑,因为坐着,辩子弯曲地垂着,我想象她如果站起来,辩子应该在膝盖处,另一根辩子垂在背后无法看见全部,女孩子说话很好听,每一句话似乎经过了精心设计,说出来很得心应体。但遗憾的是,她的每一句话不是到我说的,现在,我只有享受她的声音的资格。
我梦见我恋爱了,我的女友是一位长发过膝的姑娘,她很温柔,我们白天在田里耕作,去山里砍柴,到茶园里摘茶叶,进菜园种菜……我们的一日三餐很清淡,但我们的生活却很甜蜜。入夜,我在黯淡的灯光下写字,她在烧开水泡茶,天太热了,她会摇扇驱赶闷热,有一天,我的叔妈问我:伢几啊,我的侄孙媳妇叫什么名字呢?叫什么名字呢?叫什么名字呢?这时,满世界都充塞着这个问号,我急了,大声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不说话,但娘在另一间房里大声喊道:崽啊,你不是在做恶梦吗?
叔妈是我叔祖母,和翁妈是妯娌,翁妈耳朵聋,人家叫她二妈时,是不用发出声音的,用的是口型,翁妈见了,忙大声地答应着:哎~~,声音大的出奇。我知道,翁妈的无声世界里,需要太多的精神慰藉。她和叔妈交流的时间不多,原因是叔妈投入多了,翁妈点头多了,俩妯娌的感觉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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