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渡船

刺玫瑰

???????叔叔的渡船
?????????文／刺玫瑰
???????叔叔是父亲的堂弟，是幺爷爷幺奶奶的独生子。
???????三十年代初，叔叔出生在潼船洲，潼船洲是沅江上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从岛上走出去，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那个年代，叔叔家称得上是富足人家，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到十四岁父母便撮合他结?婚。幺爷爷走后，叔叔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小岛上的人，靠水吃水，成年后的叔叔跟着一帮人当起了“船古佬”。“船古佬”终年往返洞庭湖、长江，叔叔也因此去过很多地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见过灯红酒绿的码头繁华，叔叔的爱好就是看戏，只要听说哪里来了戏班子，来了名角，叔叔是必须到场的，偶尔也会随份子钱请一回戏班子到潼舫洲唱上几本。叔叔得意的时候，喝上半斤，小醉时也会哼哼一段曲子。
叔叔后来年龄大了，不适合跑长途船了，幺奶奶便拿出了压箱底的三十个大洋，给叔叔买了一条乌篷船。从此，叔叔撑起了渡船，成了小岛上连接外界的摆渡人。
???????乌篷船大概能坐二十人左右，纯原木打造，船篷是竹篾编制地，船身船篷都油着厚厚的桐子油，油光锃亮。蓬很大，前舱和叔叔操作间隔着一个小门，仅供人躬身通过，叔叔的操作间特别干净，所有乘船的人都不可以越过那道小门。叔叔将船板每天擦的干干净净，自己都是赤脚站在上面，后舱小蓬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甚至可以烧火做饭，住宿。叔叔很是爱护他的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船上。
???????叔叔年龄越来越大后，不再住船上了，但每天凌晨四点，叔叔都会扛上那些竹篙，木浆等驾船的行当，提着马灯，早早的守在渡船上，方便早行出门办事的人。
?????八十年代初，我考上小岛对面的学校，周一至周六都是风雨无阻的去上学，每次都是坐叔叔的渡船，因此对叔叔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摆渡对坐船的人要求很严，特别是刮风下雨的时候，上船后要安静的坐下来，不能站在船头，有不听招呼的，他会大声呵斥，直到人都进入船舱，否则他不开船。
????????沅江涨水季节便是摆渡人最难的时期，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渡船要随岸向上游用竹篙撑很久，在合适的地方掉头过河，快到对岸码头的时候，才是对船工最大的考验，就是抢码头了，叔叔几乎没有过失误。
???????几年的求学生涯，我和叔叔发生了很多的插曲，小矛盾。我天性好动，属于那种静不下来的性格，有时候也会拿着竹篙帮他在船头拦头，远远的用竹篙指着码头，快到岸边时轻点河岸，以防船头撞上码头损害船只，这时候他也会夸夸我。
???????当然，我挨骂的时候居多。他船上放了一个小匣子，里面循环播放的都是戏曲，摆渡间隙，他都是闭着眼摇头晃脑的跟着小匣子哼哼，也听不出来哪个剧种。这时候我会大喝一声：张飞杀岳飞，杀的满天飞。叔叔第一个动作就是拿竹篙扫向我，我边跑还边来上几句：你在宋来我在汉，都是为了混饭干，管他娘的试试看……咚锵锵自带配乐……
因此叔叔很是恼我，他居然报复了我一回。读书是要赶最早那趟船的，才能保证不迟到。大清早的，还没到岸边，我就会大喊：过河哟……！一路喊到岸边，船如果停靠在那里是最好的候船时机，船不在会继续大喊：“过河哟……！”叔叔听到是我的声音，基本会回一句，叫，叫，叫魂呀？……有一次，就在我一脚准备跨上船的时候，叔叔一竹篙点开了船，丢下我扬长而去，我在岸边不知所措，结果是我迟到了。这是个很严重事情，那天我被留学了，很晚才回家，是父亲和叔叔在渡船上等我的。父亲见我上船后，对叔叔说了一句，“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叔叔当然也没申辩……
???????叔叔说话有轻微的结巴，喝酒后严重一些。一般在船上我是不搭理他的，主要是怕他突然又给我一竹篙，下船了我不叫他叔叔，直接叫他名字，就是给你“叫魂”哈哈哈……他口吃骂人语速跟不上，我便伶牙俐齿像放鞭炮的似的，喊完就跑了……
???????叔叔摆渡了很多年，直到叔叔和他的渡船都老了，才被动力船替代。闲下来的叔叔，每天喝点小酒，继续着他的爱好……老了老了是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我终于听懂了，他唱的是《薛平贵回窑》……
??????如今，居住在潼船州岛上那些祖祖辈辈的村民早已搬迁，小岛成为了一座荒岛，?叔叔和他的渡船也已消失在人世间。很多次，我走在沅江边，遥望潼船州，扯着嗓子大喊：“过河哟！……过河哟！”……过河哟！…………可是，却再也没听不到叔叔的回声……
??????我在泪眼中，仿佛看到了叔叔微微驼背的身影和沅水中那艘风中摇曳的渡船。
（刺玫瑰，原名雷小丽，常德市作家协会会员，知名女词人，散文、大量古诗词发表于报刊及网络平台）

刺玫瑰

这篇文章于今年发表于纸刊《湖南港航》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