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记李繁荣
提起种瓜,瓜农可是五味杂陈。吃进嘴的西瓜又脆又甜,那里面不知凝聚了瓜农多少的辛劳和汗水,那可是瓜农一滴血一滴泪换来的。从下种到成熟虽然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却要付出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种瓜不像种庄稼,不但需要技术,而且要管理的及时到位。在新疆种瓜,投资大风险大,收获可不一定大。弄不好,一季到头白忙活,血本无归。每亩地从租金到浇水施肥,到工人工资需要四千元以上的成本。遇到风调雨顺,收成好、行情好的年份就赢利,否则就得亏损。既便几家瓜农在同一块地里种瓜,种了同样的亩数,同样的劳动和同样的投资,到头来收获是不一样的。有赚大的,有陪大的,有血本无归的,甚至有因此而服毒自杀的!种瓜就是赌博。每一个种瓜者都有一本血泪史,每一个瓜农都是冒险派。
春节前后,李四被种瓜一事纠结着犹豫着困惑着。去年昌吉的瓜行情不好,辛辛苦苦几个月,到卖瓜的时候却没有瓜商去买,一地的又脆又甜的西瓜被搁在地里,眼巴巴的看着腐烂在地里。
除旧迎新,又到了去新疆种瓜的季节,李四却拿不定主意。去吧又怕再赔钱,不去吧又怕行情好而后悔。不甘心把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三十万元钱,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丢在瓜地里。李四经过一番的反复思想斗争,于是心一横,重新振作精神,求亲托友,又借又贷,凑了一百万元的款,下决心再赌一把。
过了大年初五,未等把年过完,未等冰雪消融便收拾行囊,携带着妻子于大年初六出发了。
新疆哈蜜是新疆的东大门,是进疆的必经之路。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土地辽阔,到处是戈壁滩,到处是不毛之地。沙石地给西瓜种植提供了良好条件,收成的西瓜又大又甜,家喻户晓,闻名天下。但恶劣的气候也给西瓜种植带来了不稳定因素。新疆长年不下雨,种庄稼全靠井水灌溉。前期怕狂风和沙尘暴,后期怕行情不好卖不上价。其它行业投资大收益大,可种瓜不行,弄不好血本无归,倾家荡产。瓜农一旦开始投资种地,身上的钱就只出不进,挣与赔就在最后卖瓜的几天里。种地的瓜农除了不分昼夜的体力劳动,还要肩负着精神的压力。又怕地种不好,收成不行,又怕行情不好,钱收不回来。在度日如年,兢兢业业的同时,还不停的祈祷着老天爷风调雨顺,事随人愿。
俗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可种瓜不行,是要有一定技术的。选地、种籽(或栽苗)、浇水、施肥、开花、结果、剪瓜秧、定瓜,都是有讲究的。如果技术不到位,操作不当,不是瓜苗不结果,就是结奇形果,抑或是结的瓜参差不齐,生熟不一致,不但没有产量,而且价格差距大,瓜商又挑三捡四的找借口压价。
李四吸取教训,去年赔了,今年一定要把损失夺回来。他租了二百五十亩地,步步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马虎。除了睡觉吃饭,除了用工人外,自己还得吃苦耐劳的艰守在瓜地里。
如今的工人不好用,工价高,又干不出多少活来,有良心不好的还使坏,不是把一棵瓜秧的瓜摘空,就是一棵瓜秧上留几个,让瓜农哭笑不得,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傍晚,李四刚吃过晚饭,一团浓雾黑压压的从西北角方向朝他的西瓜地里袭来。“不好了,沙尘暴来了!”李四拿上铁锨叫上老婆,快步如飞的跑到瓜地里。
天空一片黑暗,狂风卷着沙尘,以十二级的风速向西瓜地吹来。
一垄垄东西走向的塑料棚被狂风撕扯着呼呼的响,一根根扎在泥土里的弓形竹批艰难地摇摆着颤抖着。一畦大棚,一旦被风撕开一个口子,就会像河水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狂风裹着沙石似脱缰的野马在瓜棚里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有一股不把瓜棚撕开决不罢休的劲头。地边的石子被吹飞,地头的树枝被折断。李四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一边铲土,一边朝被风掀起的薄膜上覆盖。竹批折断了,薄膜扯烂了,盖上的土吹飞了,这边没压好那边又被撕破。李四不顾黑灯瞎火,不顾冷风扑面,不顾眼鼻塞满了尘土,不顾树枝是否折断砸向他的身躯,仍坚持在地里。风越刮越大,沙越吹越紧,吹开的薄膜越来越多。筋疲力竭的他,此时恨不得有孙悟空的分身术,拨一根汗毛,吹一口仙气,变出一邦孙猴儿和他一起战斗。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紧张劳动,耗尽体力的李四终于招架不住,只得放弃,任由狂风肆虐。此时此刻,人定胜天在他心中已不再是佳话。
狂风继续吹,沙石继续飞。李四钻进停在地边的车上。不甘心的狂风携带着沙子把他的车窗砸得嘭嘭响。他发动开机器,打开路灯,踩一下油门,车身被风吹得直晃荡。因为风沙太大,被淹没的车灯光照不亮前进的方向,能见度只在一米之内。无奈的李四,只能束手无策的坐在车内干着急。
待悻悻而归的李四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一点。李四的住处早已停了电,早已尘土飞扬。无情的狂风吹着尘士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屋内,弄得房间里乌烟瘴气。李四和妻子被弥漫在空中的尘土呛得喘不过气来。他匆忙的洗把脸,来不及拍打身上的灰尘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天刚朦朦亮,李四就起床了,他睡不着,他要早点知道地里的塑料大棚被风撕扯成什么程度。他没顾上洗脸刷牙就又下地了。风停了,塑料棚被扯了一地,一根根弓形的竹批像一根根褪了皮的肋巴骨裸露出来。只有四五个叶子稚嫩的西瓜苗被沙尘暴蹂躏得东倒西歪,一片枯萎。
经过一天的劳累,李四和他请来的工人们终于把西瓜棚重新整好。他叹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使命,心中荡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快慰。
谁知祸不单行。次日,天还没大亮,鱼肚白还没褪去,李四没吃早饭便下地干活了。望着大面积被补过的西瓜棚和蔫了的西瓜苗,心中像针尖扎一样的痛。就在李四唉声叹气的时候,一股狂风以八九级的风速从西南方向刮来。
霎时,天空乌云滚滚,冷风夹着苦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紧接着又飘起了雪花,狂风吹着雨雪摔打在李四的脸上,似刀割一样的疼。昨天才把被沙尘暴吹开的塑料薄膜弄好,今天却再次受到摧残。李四的心像枯萎的西瓜苗,在冷风苦雨中挣扎着、颤抖着。李四没戴手套,没戴帽子,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工具。冷风吹在他的手上,雨雪浇在他的头上,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在覆盖着被狂风掀开的塑料薄膜。一会功夫,李四像落水的母鸡,浑身湿透,哆嗦着却又不敢怠慢。被风、雨、雪交加,且又不啃放下手中活的事情,也只有李四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也只有憨厚的李四知道。多一锨土就少一份破坏,保一棵苗就多增加一个西瓜。面对恶劣的天气,面对缝补好仅隔一日又被破坏的塑料棚,李四五味杂陈,万念俱灰。
时间一天天过去,瓜苗一天天长大,被风吹干的西瓜苗又开始长出新芽。李四心中充满了欢乐和喜望。花开了,结果了,望着瓜秧上结出一个个又青又嫩的小瓜蛋,李四更是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坚守在瓜地里。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在地里浇水。漆黑的夜,静谧的夜,点点繁星,加深了夜的寂静和冗长。李四坐在地头,一边想心事,一边听西瓜啪啪长的声音,心中甭提有多么的高兴。
天热了,瓜也开始熟了,瓜秧却倒了,一颗两颗向大处蔓延。望着大片大片倒下的瓜秧,李四急了,到处打听,到处购药。农资店的老板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能说出正确的治疗方法,李四白白花了两万多元钱也没有把倒秧子的病治好。秧子倒了,四十度的高温把没有叶子盖的西瓜晒白了皮。这成了买瓜者挑剔的借口。一个个代办走进西瓜地里又一个个走出。有的代办敲敲瓜听听瓜音,有的代办切开瓜给瓜商拍个照,而有的代办心不在焉的溜达一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开了。
高温在持续。望着同行们的瓜一家家开园了,自己的瓜却没人要,李四的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高温下,越是瓜秧子嫩越是瓜的皮毛好。越是瓜大越是产量高,越是瓜好越是值钱。
卖一个是一个,换一元是一元。李四横了心,减价处理。终于有一个瓜商和李四谈好了条件,以四毛一公斤的价格成交。一个个瓜被工人摘了下来,上车时又被验瓜者一个个筛选下来。歪嘴的不要,出糖的不要,有疤的不要,有印痕的不要,长的不要,圆的不要,没形状的不要,肚子没鼓起来的不要。总之,选瓜像选美女,有一点瑕疵的就不要。
面对残苦的现实,面对瓜商的刁难,面对满地没有装上车的西瓜,李四的心像被刀子剜一样的痛。憋不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中流下。付出是有回报的,可上帝好像在故意给李四开玩笑。赔钱了,借的钱怎么还,贷的款怎么还,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生活的不公,人心的冷漠,李四越想越气,越想越别扭,越想越绝望。既然老天要灭我,我就随他去吧。李四拿起给瓜苗杀虫时的用剩下的敌敌畏,走进瓜地,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打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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