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女子：他比任何人爱玩爱躺平，可人世的苦从没轻饶过这个痴人

张雪英

夏日，湖南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也不知下了多久，梅雨的潮湿都快要长在身上了。

这雨滴滴答答，这颗心又何尝不是呢？突然冒出一句文字：明明是夏天，可心里雪花长落。

我坐在茶室里，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旁边放着一本他写的书。随手翻了几页，痴痴醉在如梦如幻的故事里，就连壶里的水烧开了也不自知。

说起这位痴人的一生，我们就像是和古人一起渡江游船。

烟波浩渺的篷船上，出现一僧人一相公。有童子在一旁侍茶，烹茶一盏烟的功夫，听他们闲扯澹台灭明和唐宋风云，是件很有趣的事儿。

相公先扔个话头过去，诸如时节和茶事之类，之后彼此信马由缰，从园林戏曲到诗词小品，聊到哪儿算哪儿。

相公说年少没饮完的功名酒，老了换不回昔日的钟鸣鼎食。他说曾经西湖水上茶烟袅绕，如今却成了个食粥酒常赊的俗人。

他说自己色心起时，喜欢眼神俏皮的姑娘。他还说人间苦悦共生，前世今生皆是过眼皆空。

天色已暗，书童在一旁听得都快睡着了。僧人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与相公告别，只说了一句：“风雨飘飘不管，今生只看春光。

船靠岸，一袭僧袍飘然而去。江上碧水幽幽，他恍惚一低头就能照见旧时的影子。

相公想起曾经与好友陈洪绶在西湖搭载一位清纨淡弱的女子。那日夜至三更，女子把酒一饮而尽便上岸。

莫不是那日女子化成这位僧人，试探他这颗尘心是否如故？

小舟行远，抬头可见疏疏星斗。

相公站在岸边频频回首遥望，彼岸一会有欢呼畅饮的画船箫鼓，一会有荷花池中宴歌笑盈的女子，一会有堪比蓬莱阆苑的风亭水榭。

只是时光到底没能停在花还好月还圆时，罢，罢，罢。

看完这一眼，相公转身披发入山，隐入一处琅?福地，从此超然过去的自己，做一个青山白云人。

那个“人无癖不可交”的性情公子，是种在我们心里的滂沱大梦，潮湿了整个心海。


贰





世人记住张岱相公的名字，是他写的那篇惊才艳绝的文章《湖心亭看雪》。

“是日更定矣，余?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仅是凭着这几字，意境绝美。着毳衣、举火炉、登小舟，到了亭上，两人铺毡而坐，烹茶饮酒方归。

那份天地间廓然疏朗的对话，没有深刻体会过的人，是无法领会的。

张岱出生在明朝浙江绍兴的一户显贵之家，祖父、叔公、伯伯都是进士，他八岁起就才气惊人。

世人说他是败家子，是纨?子弟，是浪荡子。搁在今朝，张岱比任何人都爱玩，会玩，爱折腾，爱躺平。

若说读书吧，其实他读得可好了。只是这位张相公很讨厌八股文，每次科考总是落榜、落榜、再落榜，最后他干脆不考了，彻底躺平了。

所幸家境富贵，家族也不指望张岱一定要考取功名。后来他无所顾忌，在人间总爱没心没肺地玩上一场。

这个相公是真真切切的痴，是真真切切的狂。他是侧帽归来的风流公子，是明月轻舟的洒脱侠士。

前半生的张岱把人间的美物尝遍。饮茶、美食、梨园、戏曲、交友、花灯、散文，哪一样不可谓不精，哪一样都达到了美学的极致。

后来到了晚年，六十九岁的张岱给自己写了墓志铭：
少为纨?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

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

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张岱的审美和情趣是极好的，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做朋友还是成为他的女友，每天的日子过成了仙气渺远。

白天和他一起用荷叶上的雨珠煮酒，饮是玉壶冰，茶是兰雪茶，茶点是谢橘和菱角。

酒醉饭饱之后，在他的不二斋书房午眠片刻，如同在清凉世界里。

到了晚上就更有趣，中秋夜他约你去赏月，一曲清唱，拍节应和。又或是深夜人声鼎沸之后，聚集饮酒，偷梦荷塘。

他曾效仿兰亭雅集，邀请七百多人，带着好酒围山而坐，尽情豪饮。一会给写诗的建“枫社”，又给弹琴的建“丝社”，给书友们建“读史社”。

除了这些，每天你的日常就是看他怎样建书房，如何找到好泉水，如何制得独有一味的兰雪茶，又是如何在山庵里读书，如何与人结社调琴。

你说他不务正业吧，张相公对文字有着别样的认真。他用了8年完成了一部《石匮书》，还写下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夜航船》等。

张相公的文字有很多美妙的词，比如“香气拍人，清梦甚惬”，比如”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他的文字不是端正的宋体字，是磊落里有一丝清美和俏皮。

他的爱好并非浅尝辄止，也不满足表面的技巧，而是深入其中，每一样达到了精进的境地。

只是即使是西湖这样的人间绝景，也掩饰不了他一颗斑驳惆怅的心。


叁





至今我有些遗憾，未能痛痛快快在西湖看一场雪，在湖边雪地里烹煮一回茶。

好在张相公的这首诗里，能感受到未曾体验的美。

闭门坐高秋，疏桐见缺月。

闲心怜净几，灯光淡如雪。

樵青善煮茗，声不到器钵。

茶白如山泉，色与瓯无别。

诸子寂无言，味香无可说。

他关闭门扉，坐在秋高气爽的夜里，从稀疏的梧桐叶子之间，看到空旷夜色中的一弯月。

月色让人静谧，内心闲适宁静时，只觉得案几洁净，灯光如雪，真是让人亲近生怜。

一旁的婢女善于煮茶，亦不会发出声响。一盏茶干净得像山泉，茶汤的颜色与茶瓯无有分别。

此时茶友们寂静无言，为这盏茶香连话也不想说。

张相公这人世俗又风雅，清冷又热烈。他的前半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后半生是潦倒新停浊酒杯。

晚年的张岱，方见骨子里的真容。

明朝灭亡，清兵入关之时，他不敢像好友那样殉节，却也不甘心侍奉清廷，只能咽泪装欢，带着家人流落剡溪。

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晚年的张相公，真教人不忍。

他说自己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张，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还有用秃笔蘸者缺砚写下的字，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没有了万贯家财，没有了荣华富贵，张岱成了一个老农人，自己种地养蚕。深夜就着明月青灯，一个人修正明史，完成他未完成的壮志梦想。

谁说江南人柔性温和，其实明末士子颇有些魏晋风骨。好在他八十二岁善终，后半生满眼都是青山迢迢。

后人妄加评断他，总爱聊他富贵闲散的风流史。这世上纵有千言万语，也抵不过张相公这身饱含热泪的痴狂。

  不管是奢靡也好，潦倒也罢，张相公的整个人生没有呈现出一点堕落。他始终守住了那份精神灵气，这抹灵气从生命里缓缓放出，终得逍遥畅游。

   少年时的理想有快哉有意气，如今我们把简单日常能过成即兴的快乐，都是很好的。

   这一刻下雨喝茶仿佛是温柔的抚慰，?夏日炎炎，心里着一身清气归家。

  (青年作家露茜女子是常德市散文作家协会副主席，发表畅销散文集《心有远山安于当下》)

龚天宝

大大的赞！！！

张汉平

欣赏佳帖，为您点赞！

张雪英

龚天宝 发表于 2024-7-7 20:32
大大的赞！！！

谢谢会长为女儿点赞，祝您生活愉快每一天！

张雪英

张汉平 发表于 2024-7-7 21:35
欣赏佳帖，为您点赞！

握手致敬！谢谢老师对女儿的关注，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龙阳呈祥

拜读佳作，欣赏学习，衷心点赞！

张雪英

龙阳呈祥 发表于 2024-7-9 09:30
拜读佳作，欣赏学习，衷心点赞！

感谢老师欣赏小女拙作，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龙阳呈祥

张雪英 发表于 2024-7-12 08:13
感谢老师欣赏小女拙作，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文化美餐，顺致夏祺笔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