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担家务 ——捶边鼓 苦乐童年3
小时候我们上学,走出家门是读书,走进家门是劳动。劳动是读书的基本保证,读书仅是为了识字算帐不受欺负。大人们早出晚归干集体工,做饭取暖的柴火、喂猪的草料、牛羊上山吃草等家务活儿就自然落在小孩子身上了。有时也帮助父亲拉车送粮谷。放学回家,人还在山坡上,母亲老远叫冲我叫,“……放牛去!边放边割一马笼牛草去,啊!”
扯猪草
放学后,我飞快走到家里,撂下书包,狼吞虎咽地吃下盖在锅中的温巴热的饭菜,立即按照母亲指令拿着工具出门执行任务。回家的时候,鸡早就进笼安歇了。 家务做的最多的是扯猪草。 池塘边的垂柳轻扬慢拂,刚从冬天苏醒过来的野草,长得又大又肥,金黄的蒲公英像小向日葵散落在地边田头,青蛙呱呱地鼓噪着山野。放学回家,我们根本顾不上良辰美景,提着淘篓漫山遍地专心致志地寻扯猪草,巴不得栏里的瘦猪尽快长大长壮, 农民必须喂猪。为国家做贡献要喂猪,自家要钱用要喂猪,过年吃肉也要喂猪。每年能交一头派购猪,喂一头年猪的,就算得上殷实户了。国家为了让城里人吃上肉,下派收猪任务,基本上每个农户每年须交一头131斤以上的肉猪,自己抬到食品站,国家按派价付款,还奖售几十斤稻谷指标。 我扯猪草积极性高,不只是来自为国家做贡献,更重要的为过年吃上肉。那年代,由于农村政策的失误,没有农贸市场,一个两万人口的公社,每天食品站杀一头猪。只有过节时每人发几两肉票,家里有红白喜事,打报告经大队盖章然后报公社批三五斤。拿着肉票,大清早跑去食品站排队,到太阳已经两竿的时候,才从窗口里听天由命地买出骨肉混杂的肉疙瘩。 在田沟地坎寻寻觅觅,扯满了一淘篓,回家在木盆中剁碎淘洗干净,拌上糠和潲水,倒进猪槽里。猪听见动静,甩着尾巴,哄哄唧唧着从栏里走出,嗅一嗅,拱一拱,尝一尝,然后大口大口地嘬,仰起脖子咽吞,吧嗒吧嗒地很快就吃去了半槽子。此情此景,我怎不快乐,猪吃得多就长得快,过年有猪杀,又有肉吃了。 扯猪草和吃肉成正比。为了吃肉,用劲扯猪草。 扯猪草用淘篓、花蓝、四角篓和小铲子。旱地麦地、蚕豆地、棉花地里的八哥草、苦菜、芝麻篙,茼蒿、锯儿草、老哇蒜、地米菜和野青菜、野萝卜菜、野油菜;树上的构叶、榔叶;水田里的鸭舌条、水湖莲、小蚱草;堰塘河溪中的扁担草、大蚱草等等,都是上天给猪的恩赐。 瓜田李下作业,有时完不成任务时,难免顺手牵羊。扯野油菜拔几蔸萝卜,铲苦菜也揪几把红花草子,揪几把黄豆叶,蚕豆叶和红薯藤。有时夜晚空槽,猪“嗷嗷”叫,只得伙伴们在一起连夜突击。 当锯儿草上结出绿色的小果球的时候,猪草已老,春天已去,但猪还是要吃草的,就只得在田里扯鸭舌草,在池塘中捞扁担草。夏天也可择时择地避开高温,但草木枯萎的严冬就苦不堪言了,尤其有时下了雪,也不能眼睁睁地让父母在冰雪中抠家菜野草。 红薯藤茎是最好的猪饲料。平常陆续将红薯藤剔剪作为鲜饲料。收获时,将薯藤卷成小捆,晾在屋檐上,作为冬季雨雪天的储备。不管家里怎样缺吃,但必须拿一部分红薯和其它菜草一起煮熟催膘。地里挖完红薯后,我们就去翻捡红薯根。 剁猪草是扯猪草的继续。晚上剁猪草,摘红薯藤。储藏干红薯藤,为冬季雨雪天备用。剁猪草主要是父母亲,我们有时也帮着。我小时腰有毛病,只要一坐在剁盆边,就疼得难受。六一年,我剁猪草,和弟弟玩游戏,不慎将菜刀剁着弟弟手背,我挨了打,弟弟至今留下伤疤,我将悔恨终身。 扯猪草,也讲故事,玩抓籽,或跳房子,或打波。 因曾扯过猪草,现在,我每每回乡,看见那大片大片的猪草,也忍不住手痒要去把它们扯起几把来。
放 牛
农家出身的孩子,很少没有不放牛的。 但放牛出身最有出息的,莫过于朱元璋和传说中的牛郎。前者,大智大勇,放牛杀牛,蒙蔽东家,最终当上了皇帝,为放牛娃吐了恶气,出了风头,争了脸面。后者,逆来顺受,本分厚道,乐守贫寒,感动仙女,终成眷属,虽只半世夫妻,却也占尽风光,出尽风头,还没完没了的受天上、人间仰慕,一首《七夕》伤感了古今多少痴男怨女。 我小时侯也放过几年牛,尽管很敬业,把牛喂得膘肥肉壮的,但至今却官不官,民不民,那时连个放牛的女娃也是没有的,谈何入道成仙?永远是放牛娃出身的我,连今天的博文都透出牛粪臭来! 炎黄以来,在广袤的农村,耕牛就是农民的命根子。牛,无怨无悔、默默地耕整田地、打谷碾米,感激于农民喂养它的几根青草、几片绿叶、几捆枯藤。牛老了,它献身庖丁,甘为人们的刀下俎,口中肉。 因此,人类“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我放牛的时代,耕牛是生产队的。每个队一般都养十多头牛,主要是牯牛、黄尖,水沙、沙牛很少。条件好的生产队有牛棚,牛由老弱者专人养护。也有早晚分散到各家放草,晚上交回牛棚的。凡家里能滕得半间一隅屋子的,就设了牛棚,领养一头耕牛,既可以得到养牛的工分,又可以积牛栏粪换工分,一举两得。 家里包养了耕牛的孩子,每天早、晚,必须把牛牵上山喂饱,早晚两头都是麻麻黑的天。不管你读不读书,不管你离学校有多远。 放牛,是硬任务。放牛,乐趣很多。 清晨,我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揉着眼睛,夹着课本,走进偏屋,摸进牛栏,从木桩上胡乱解开绳子,大黄牛喷着粗气,四蹄“哒哒”的、摇头耸脑的跟着我走出家门。此时我才发觉我的双脚又沾满了牛粪! 寻找一大片肥草早已是奢求。因为以粮为纲,很多山坡已开成梯地,留下的山坡树木稀疏,草皮被锄烧火土,只有田头地边才是牛吃草的地方。田地里全是庄稼,必须牵紧牛绳,盯着牛的嘴巴,如稍不留神,牛的舌头就扫了一片。带书经常是多余的。 偶尔发现一大片山林,绿草挂着露珠,晶莹剔透,牛群在一块儿兴奋地抢着吃草。这时,放牛娃们可以放松了。我们经常玩一些跳房子、跳绳、抓籽、打火鸡棍、甚至打尿仗的游戏。 有时还在水浅的山堰、小溪中摸鱼。 还有时,伙伴们天南地北、轮流讲着从大人们那里学来的故事。当然是大多是“说大话,牛皮吹破”、“没出息,终身摸牛皮眼”一类与牛有关的故事,最有趣的是,放牛娃中不乏好事好斗的主。贺家山那边,张运仿、肖汉武他们三五成群的放牛娃,经常要与我们毛家嘴喊着对歌: 贺家山:什么上山爱点头?什么下山吱溜溜? 什么有腿不走路?什么无腿江湖游? 毛家嘴:扁担上山爱点头,小车下山吱溜溜?板凳有腿不走路,船儿无腿江湖游。 贺家山:什么肚里长牙齿?什么肚里长眼睛? 什么上山岩上坐?什么吃草不吃根? 毛家嘴:磨子肚里长牙齿,灯笼肚里长眼睛,猴子上山岩上坐,牛儿吃草不吃根。 贺家山曲终词穷,索性就挑衅起我们来了。歌词下流的不堪入耳,更不能跃然纸上。但我们绝不示弱,以正抑邪。 那边轮番呐喊: 他们来黄的,我们和红的,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去: 等到那边倒背战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酒足饭饱的牛儿,甩着尾巴跟着我们回到了牛栏。 到了“春耕”、“双抢”农忙时刻,牛就无暇跟着我们上山吃草听歌了,它们起早摸黑拖着犁耙,挥汗如雨,浑身是泥。放牛娃必须早晚上山割青草,送到田地边去。晚上把牛牵回来,并在牛栏里燃起一堆烟,驱赶蚊子。 牛,最舒服的是冬天,基本无农活可做。但“牛快活,嘴安乐”,冬天只能吃上干稻草和干红薯藤,有条件的才加点枯饼。 牛不上山,放牛娃也解放了,火坑边又响起了琅琅书声。
打 柴
那时,柴火是农家过去炊饭、烤火的唯一能源。 打柴,就是弄柴火,我家乡叫“砍柴”,因为砍柴只是打柴的形式之一,所以题目还是叫“打柴”的好。 砍柴又叫砍樵。说到砍樵,自然也就联想到刘海砍樵的故事。常德市丝瓜井畔的孝子刘海,为治好母亲眼病,他终日近在高山、远去花山一带砍柴,喜得美貌贤淑的刘秀英为妻,留下千古绝唱《刘海砍樵》。当然,《封神演义》里的武吉也是幸运儿,为孝敬母亲砍柴,遇上了大贵人姜子牙,因祸得福,马前是瞻,好不风光。 传说归传说,现实中的砍柴哪有这许多浪漫!我砍柴虽不是职业,但也断断续续干了十多年,既无奇遇,更无艳遇。 其实,我还不会砍柴的时候,山村莽莽森林,漫山遍野是柴草。我家屋后是茂密的竹林,楠竹、山竹、水竹、还有石竹间杂其中。钻过竹林,树林莽莽,松林中偶尔发现几根板栗、泡桐、香椿,还有杉、柏。从我家山后一直到牯牛坡、驼背岭、拱匠湾一直到毛家山、贺家大山,都是黑松林。白天没有大人我们从不敢进山,怕老虎、蟒蛇、马彪和奸狗。 轮着我能砍柴的时候,已经是无柴可砍。“大跃进”运动,对田头地边实行了“三光”,山上大面积的草皮被烧成火土肥。剩下的松树七零八落,杂草稀疏。但生计所迫,柴火不得不砍,每天早晨和放学后,一般是砍柴,而且砍柴和挖柴、扒柴轮替干。 仲春的清早或傍晚,我握着一把父母磨得锋利的镰刀,挎着一个与我身材不大相称的马笼,或扛一把冲担加一副捆绳,翻山越岭,田坎地头,河畔堰边,寻寻觅觅,砍砍割割。主柴如茅草、巴茅、针茅,柴中之宝如栗杂、檀杂、黄荆条,我们边砍边晒,以减轻挑背回家的重量。只要有一把小木叉,任何荆棘也被砍掉并随即扎成柴把子,最终送进灶膛。偶尔幸遇松树叉上的干枝,或爬上树去折断,或用钶搭钶钩落掉,或者将树吊下来,连鲜枝松果一并收获。 秋天,落叶飘洒,松毛金黄,茅草萎靡,是扒柴的好时节。尤其是,一阵秋风刮起,各家各户老少出动,无数把竹筢象牛骨梳梳头一般,将树林草丛扒得干干净净。 挖柴是力气活,也是必须的。砍柴留下的灌木蔸,基本是两三锄挖一个。生产队在哪里锯树,我们就跟在哪里,为的是抢挖树蔸。松树蔸根深蒂固,光有力气不行,还得有技巧。开土面积越大越好,先用斧头斩旁根,后用尖锄挖底根,底根挖到八成时,抡起锄头用力捶打,树蔸也就差不多翻桩了。 扎把子,劈柴,是打柴的后续活计。柴火弄回家后,软的,经过几天,翻晒干了,扎成把子,用草要子捆好;硬的,有直接堆码的,也有锯断劈开堆码的。柴火一般堆码在偏屋,也有的搁在楼上。茅草、枝杂把子好扎,一学就会。但松毛把子就简而不易了。先用一束稻草将松毛圈成长形,然后用一束稻草象圈纱耙一样扎成把子。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模糊的记忆中,总觉得打柴的乐趣多于辛劳。那时,打柴尽管很累,但“打火鸡棍”、“击卯”和“荡秋千”等许多游戏,让我们这些野性孩子,乐不知疲。 马笼的柴草扎齐了背绳,太阳却还有一竿,流连在山坡上的我们,高兴地打起“火鸡棍”。我从马笼里拿出事先预备好的玩具——两根今两尺长的竹棍。用小铲在地坎边挖出一尺多长两寸来宽的小槽,将一根竹棍置其上,双手握着另一根,大喊一声: “来啦,接着——”将槽上的竹棍猛力击掀。 竹棍呈抛物线飞过去,那头的老弟迎面跳起来抢抓竹棍,“嘿!抓住啦!” 抓住竹棍,老弟赢了;若竹棍着地,我赢了。虽然输赢仅是一把柴火,但倒霉时,也将一堆柴火输得干干净净。和老弟玩倒不打紧,输赢都是自家的。和别家伙伴玩,输了就得重新去砍。 与打火鸡棍相比,击卯就相对文明一些。 扒了一下午的柴,跑到山边堰塘里“咕噜咕噜”地解了渴,进兄高兴叫道:“击卯吧!”击卯就开始了。进兄将两根小树枝分级置于前方五米处(距离因时因地而定),我举起竹筢,瞄准小树枝,箭一般地投掷过去。 “啊,中了!”我惊喜地喊道。 两个标的被击中,随着竹葩向前滑去了。 进兄、元峰两位弟,乖乖各自地将一把金灿灿的松毛送进我的马笼。 轮到元弟,力单不准,只击掉一个标的,不输不赢。 “真糟糕!”峰弟用力不匀,竹筢斜出,一的未中,眼睁睁地看着三把松毛从自己的马笼中拿走。 土荡秋千就简单方便多了,将稻草绳或麻绳(从家里偷来)两端栓在树上即可。砍柴累了,伙伴们争着荡来荡去,笑语欢歌,忘记了疲劳。当然也没少摔跟头,也时不时地挨父母一些责骂。 有时砍柴饿了,松毛糖解谗,野刺果充饥。 幸运时碰上一窝野鸡蛋、鹌鹑蛋、重阳菌,立马得意地回家领赏。 我看到别人踩“高级棍”(高跷),就从山上砍来两根合适的小树,照着样子做成了。学习时不知摔了好多跤,破了多少皮,终究踩着高级棍如脚行平地。下雨后,道路泥泞,尤其是在大雪封路的时刻,走高级棍既方便又快捷,也干净。 那年严冬,我家前大堰结了冰,小孩子们在冰上滑行。我和弟弟站在冰上挖堤边柳树根,外甥六斤在一旁嘻闹,不慎突然踏到薄冰处,一只腿落在水里。我们不禁哈哈大笑。 送粮谷
“哎——,拉鸡公车哟!送粮谷嘞!我看街去啦!吃娃娃糕去啦!” 我从床上骨碌碌腾起,朝着刚露出笑脸的太阳,高兴得跳起来。 那是解散公共食堂的第二年初秋,父亲叫醒我,要我拉车送公粮,到大堰当吃娃娃糕去。 我穿着土布旧褂和桩巴裤,赤着双脚,摸了摸鸡公车的头,叫一声:“伙计,出发!”,肩上套上车头上的绳子,拔腿就跟着车队,前倾身体使劲往前攒,鸡公车发出“嘎呀嘎呀”的欢叫声。 长龙般的车队,奏着和谐的乐章,在丘陵小道上跋涉。 在农村,每年早稻收割后,根据“先国家、再集体、后个人”的原则,不管你产粮多少,必须先交公、余粮。公粮无偿,叫农业税。余粮,即农民多余的粮食,国家按牌价付款给生产队。这一年,公共食堂已解散,生产力大解放,加之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社员们爱国热情空前,踊跃交售公、余粮。由于我们公社没有粮店,粮食只能送去十八华里外的大堰当。 平常,大人经常向孩子们炫耀:大堰当呀,蛮大蛮长的街哩!长宽一里多,中间十字大街,还有东街、西街、南街、北街,你走得进去,怕走不出来哟!百货商店、小吃店、饭铺,分布大街小巷,让你数也数不清呢!肉片面、油饼油条,还有小孩们最爱吃的娃娃糕,怕你十天半月也吃不完哩! 我充满着对大堰当无限神往,巴望有机会去那地方,见见世面,饱餐一顿娃娃糕。这一天终于到了。 拉车还不到半个小时,我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腰酸腿疼。老爸笑着问:“拉车好玩吧?还有十五里路、三个陡坡哩!不去了吧?啊?”老爸明明在激将我哩!“不,坚决去!”我不假思索地拉着我家这辆鸡公车,一个劲地往前攒。 我家这辆鸡公车,据说用了几十年。除送粮外,父亲平时把它立起来,放在偏屋里。我和弟弟经常偷偷地溜进去,用手拨弄轮子,往下一带劲,车轮就会咕噜咕噜地转起来。如此往复,其乐无穷。有一天,我家隔壁才子炳哥神秘地告诉我,他刚从书上看到,鸡公车是诸葛亮发明的。三国时候,他打仗运军粮的就是鸡公车,那时叫“木牛流马”,后来技术从四川传到了湖南。 鸡公车唱着欢快的歌声,车队在曲折坎坷的的小路上爬行,前面却被李拱坡挡住了去路。休息片刻,开始艰难地爬坡。 李拱坡虽然只有五十来米,但足有45度。身强力壮的,大小木轮同时着地,一鼓作气登了上去,又马上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将后面的伙伴车拉上去。我弱小力单,能爬上坡就了不起了,拉车只是个摆设,老爸力气也不及他人。 我爬上坡来,已是精疲力竭,全身湿透,连喝水的力气也不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端详着这一溜鸡公车。 我最爱看鸡公车。 那鸡公车,车头形似鸡头。大约两米左右长,头上一小独木轮,主体一大独木轮,轮缘裹以铁皮。大木轮上部装有凸型护轮架板,可坐人载物。车身后部有两只腿,便于停放。两侧各为一根结实的檀木车把,像一只撒开翅膀捉食的公鸡。推车者紧握两边车把,肩膀上担着短扁担,扁担两端棕绳分别套在车把上。 鸡公车可一人推,也可两人合作,一人在后推,一人想我那样在前面用绳拉,反手攥着绳子,身子前倾,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像纤夫在拉纤一样。 “鸡公车,精又巧,不吃粮食不吃草。秋收时节送粮谷,一年四季推肥料。”坐在坎边打着赤膊的肖队长猜透了我的心事。 老爸对我说:“鸡公车好是好,好看也好玩,但把它推得稳稳当当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于是队长唸起推车诀来了: “好嘞!出发吧!”队长一声吆喝。 大家从地上腾起,立即踏上征程。 经过一小时光景,车队在曹家坡山顶上休息,老爸说:“大堰垱到了!”居高俯视,山下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那边黑压压的一大片房屋,肯定就是大堰当了,那娃娃糕肯定在那儿了。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下,是无边无际的平原。 第一次走出山村的我,心旷神怡,情不由衷地大叫: “啊!……哎!……” 此时的心情与后来初到北京、纽约相差无几。 上坡艰难,下坡更危险。曹家坡,两百多米长、二十多度。两三百斤的手推粮车,没有刹车,只能扛紧车扁担,两手抓牢车把,两腿蹬实,慢慢地有节制地吊着粮车走下去。稍有闪失,将连人带车滚入坡下,后果不堪设想。我跟在车后,为老爸、为大伙、捏了一把汗。 下得坡来,虽然已是平原,但是,那条大河横住去路。河差不多两百米宽,没有桥,河水悠悠,清澈见底,熙熙攘攘的人们在一溜木排上来来往往。我们车队只得两人一组,将粮车半拉半抬过去。我倒成了累赘,按老爸嘱咐,站在河边不动,等爸接我。我提着心看着桥上艰难行走的人们,心里早忘记了娃娃糕! 也真怪,大堰当粮店偏偏建在街西花果山山坡上,离街五百米处。待我们的车队进场时,满院都是交粮的社员,只得依次排队。一个多小时后,将粮袋从鸡公车上卸下,检验过关,盖上灰印,过磅记码,然后抬进仓库。 一切都十分新奇,我被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所吸引,遥想送粮的艰险与汗水,思索着,我们为什么空着肚子、历尽艰辛,把粮食乖乖的送到这儿来? “娃娃糕来了!”老爸塞给我四个娃娃糕,我食欲顿发,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两分钟吃得干净利落。此时,太阳偏西了。 从此,关于“粮食”的往事,久久挥之不去,一连串“?”挂在耳环。为看街市,为吃娃糕,我首次帮助大人送粮,却收获意外:送粮艰辛,交粮慷慨,瓜菜代粮,饿己饱国。长大了,亲自种粮,饿着肚子送粮,尚知“粒粒皆辛苦”。再后来,组织种粮、送粮,直到最后走出农门也没有吃几天白米饭。 最终感到农民最苦、最冤。 泱泱农业大国,公粮乃皇粮,必交无疑。现在工业发达,农业免税,乃情里之中。实话实说,那时,农村许多地方,不仅没有余粮,而且根本就不能自给。 我还始终百思不解—— 城里人吃了农民省下的粮食,反倒瞧不起农民,骂农民“乡巴佬,泥腿杆”。极“左”时期,干部下放或“发配”农村,说是进了“牛棚”,是劳动改造。 盘古开天哪有城?哪位城里人不是来自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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