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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荀子·解蔽》(六)
荀子: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
14【原文】 夏首之南有人焉(1),曰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2)。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3),以为伏鬼也;卬视其发(4),以为立魅也(5);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玄之时正之(6)。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而己以正事(7)。故伤于湿而痹(8),痹而击鼓烹豚(9) ,则必有敝鼓丧豚之费矣(10),而末有俞疾之福也(11)。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 【注释】(1)夏:夏首:地名,即夏水分长江水的口子,因它是夏水之头,故名夏首,故址在今湖北沙市东南。 (2)善畏:很胆小。 (3)“其影”:自己的影子。 (4)卬:同“仰”,抬头。 (5)“立魅”:站着的鬼怪。 (6)“感忽”:指感觉器官辨物不明;“疑玄”,神志不清。玄:通“眩”,迷惑,迷乱。正:确定。 (7)无有:以有为无。有无:以无为有。“而己以正事”,赵又春:怀疑“己”字为“已”字之误,而这个“已”乃通“以”,表示范围,相当于“唯、只”,这里自然翻译为“恰恰”好。 (8)故:犹“夫”,发语词。痹:由风、寒、湿等引起的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 (9)豚:河豚鱼。 (10)“敝鼓”:将鼓打破。 (11)俞:通“愈”,病好了。 【译文】夏首的南边有一个人,名叫涓蜀梁,他生性愚蠢而且胆子很小。在月光明亮的夜晚行走,低头看见自己的身影,就以为是趴在地上的鬼;抬头看见自己的头发,就以为是站着的妖怪;于是转身就跑,等跑到自己的家中,就断气死了。这难道不可悲吗?大凡人认为有鬼,一定是在他精神恍惚的当口、疑惑迷乱的时候来判定它的。这正是人们把有当作无、把无当作有的时候,但他们恰恰在这个时候去判断事情。有人得了风湿病却想敲鼓来驱除疾病,并烹猪求神,那就一定会有打破鼓、丧失猪的破费了,而不会有治愈疾病的幸福。所以这种人即使不住在夏首的南边,却也与涓蜀梁没有什么区别的了。
15【原文】 凡以知(1),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以知人之性,求可以知物之理,而无所疑止之(2),则没世穷年不能遍也。其所以贯理焉虽亿万,已不足以浃万物之变(3),与愚者若一。学,老身长子(4),而与愚者若一,犹不知错,夫是之谓妄人。故学也者,固学止之也。恶乎止之?曰:止诸至足(5)。曷谓至足?曰:圣也。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6);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7),法其法以求其统类(8),以务象效其人(9)。向是而务(10),士也;类是而几(11),君子也;知之,圣人也。故有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有勇非以持是,则谓之贼;察孰非以分是(12),则谓之篡(13);多能非以修荡是(14),则谓之知(15);辩利非以言是,则谓之詍(16)。传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谓合王制与不合王制也。天下有不以是为隆正也,然而犹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邪?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辨治乱、非治人道(17),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无损于人;案直将治怪说(18),玩奇辞,以相挠滑也(19);案强钳而利口,厚颜而忍诟,无正而恣睢,妄辨而几利(20),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21)。传曰:“析辞而为察(22),言物而为辨,君子贱之。博闻强志(23),不合王制,君子贱之。”此之谓也。 【注释】(1)以,犹“能够”。 (2)疑:借作“凝”;“凝止”,停止下来。 (3)已:终。浃(jia):“遍及”,通达,理解其所以贯理焉。 (4)老身长子:“老身”,“老了身体”义;“长子”,“生了儿子”。 (5)“诸”:相当于“之子”。 (6)“尽制”:通晓所有法令制度。 (7)案:语助词。 (8)第二个“法”是动词,“效法”义;“统类”,指法之大纲。 (9)“以务象效其人”:“务”,致力于;“象效”, (10)“向是而务”:向着这方面努力。 (11)“类是而几”:同他们差不多了。 (12)“察孰”:观察、分析问题很周密;“非以分是”,却不能用这能力分析圣王之制。 (13)篡:非法地夺取,引申为大逆不道。 (14)“修荡”:“荡”,放纵,引申为发扬光大。 (15)知:通“智”,耍智巧。 (16)詍(yì):多言,说废话。 (17)连续四句开头的“非”字都相当于“不”。 (18)案:语助词。直:只不过是。 (19)挠滑(huá):扰乱。 (20)辨:通“辩”。几:通“冀”、“觊”,希望得到。 (21)“则”,用以表示所说的情况早已存在;“方”,现在。 (22)“为察”:仅仅为了说明自己分析能力强,十分明察。 (23)博闻强志:知识丰富,记忆力强。志,记。 【译文】一般地说,能够认识事物,这是人的本质,事物可能被认识,则是客观事物的本质决定的;但要是凭着这两点,就不加限制的没完没了地去探求事物,那么,人就会享尽了天年也不能把所有事物都认识完的。(人据以)认识到的关于事物的道理,即使积累起来有亿万之多,也终究不会包括一切事物变化的道理,因此,懂很多道理的人,同(不懂多少道理的)蠢人,其实还是一样的人。像这样来学习,老了身体、生了儿子,仍和蠢人相同,却还不知道放弃这种无益的做法,这就叫做无知妄人。学习嘛,本来就要有个学习的范围。把自己的学习范围限制在哪里呢?回答说:把它限制在最圆满的境界。什么叫做最圆满的境界?回答说:就是通晓圣王之道。圣人嘛,就是完全精通事理的人;王者嘛,就是彻底精通制度的人;这两个方面都精通的人,就完全可以成为天下最高的师表了。所以学习嘛,要把圣王当作老师,要把圣王的制度当作自己的法度,效法圣王的法度而探求他们的纲领,并努力效法他们的为人。向往这种圣王之道而努力追求的,就是士人;效法这种圣王之道而接近它的,就是君子;完全通晓这个标准的,就是圣人。所以,有了智慧却不是用来考虑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畏惧;有了勇力却不是用来维护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贼害;观察问题仔细周详却不是用来分析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篡逆;很有才能却不是用来学习研究并发扬光大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耍智巧;能说会道口齿伶俐却不是用来宣传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费话。古书上说:“天下有两个方面:一是根据错误的来考察正确的,一是根据正确的来考察错误的。”这所谓的正确与错误,是指符合圣王的法度和不符合圣王的法度。天下如果不把这圣王的法度作为最高标准,那还有能分辨是非、整治曲直的东西吗?至于那种不分辨是非、不整治曲直、不辨别治乱、不整治人类社会道德规范的学说,即使精通它,对人也没有什么裨益,即使不能掌握它,对人也没有什么损害;这不过是要钻研奇谈怪论,玩弄怪僻的词句,用来互相扰乱罢了;他们强行钳制别人而能说会道,厚着脸皮而忍受着辱骂,不守正道而恣肆放荡,胡乱诡辩而唯利是图,不喜欢谦让,不尊重礼节,而喜欢互相排挤;这是混乱的社会中奸诈之人的学说啊。可是,现在天下研究思想学说的人,却大多是这样。古书上说:“分析言辞而自以为明察,空谈名物而自以为善于辨别,君子鄙视这种人。见识广而记忆力强,但不符合圣王的法度,君子鄙视这种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