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天道（三十六）

汉寿转播

天道（三十六）

萧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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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来了，水北三新花艺实业公司招工，我去了，听说报名费要10元钱，我累死累活在砖厂做了几个月，没看见过一分钱。这次厂里招工，问郭学东，郭说没有。我无暇去和郭争吵，看到报名的一个个拥挤着向前移动，我急了，向兰兰借了10块钱。等了好一会，终于轮到我了，急忙拿出身份证和毕业证和照片什么的，递给接待人员，接待人给了我一张表，我快速地填了，进了厂。没过多久，厂方把工作牌发下来了，看厂牌，成型车间D193号，我知道，这便是我进厂后的身份证明了。D1是车间主任，D10以前是领班，也就是管理员，他们是不用做事的，工资高，伙食也好。我很羡慕公司里的管理员，现在，我的目标就是向管理员的职位进攻，而且，志在必得。

  说明一下，我进的公司全名为“惠州市惠城区江北三新花艺实业公司”，是一个外资企业，也是惠州市区工资最低的一家公司，公司生产瓶插塑料花，厂房的规摸也大，整个公司员工也有数千人。我进的车间是成型车间，每人坐在一台成型机器前，把花的雏形布放进摸具里，让已达200度的高温压成型后，再用摄子取出。人坐于200度的高温机器面前，冬天尚算过得去，到了夏秋天怎么办？但进了公司，摆脱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这是每个南下的捞金者梦寐以求的，就只能先忍耐高温，先过下去再说吧。其次，公司安排我们早晨六点进车间上班，到中午12点下班，再到下午六点上班，晚上12点下班，一天12个小时的上班时间，让人苦不堪言。
  每天下中午班了，我拿着一个饭盆去打了饭菜，然后步行去公司外面喝酒。在上世纪90年代的惠州市，最便宜的酒是一块钱一斤的米酒，没度数也没卵味，但总比没有好。我每次拿三毛钱买三两酒，在量酒的时候，还在心里祈祷营业员拿量酒筒时，他的手千万别抖。把三两酒喝完，盖在饭上的菜基本上所剩无几了。这个时候，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饭吃了，洗个脸，抽支烟是不敢奢望的。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了，急忙躺到床上，但这个时候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入睡了，就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急忙出去，是下午六点到了。晚饭时是不敢酒的，去窗口打了饭，一边走一边吃，然后进车间，开始了六个小时的炙烤。
  这六个小时比上午略为舒服些，入夜气温降低了，到八点以后管理人员也去休息了，于是我们就自由多了。我们不需要屙尿也可以上厕所，百十号人的成型车间，桃江人虽说不上十人，但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我们敢说敢做，我们目空一切。就连那几个领班，也开始向我们示好了。到了白天，我到外面吃饭，居然知道了隔壁店子里的营业员，是竹金坝红云村的。
  他叫温世龙，小我一岁。我们是同乡人兼同龄人，本该在家乡认识的，却在这异乡域地遇见了。遇见本来就是一种缘分，总比擦肩而过强吧。就这样，我和温世龙亲兄弟般地用家乡语言诠释友谊。以后，我就到温世龙打工的店里喝酒，每次我买两毛钱的酒，温世龙会给我半斤，有时还趁老板不在时，给我几把盐煮花生下酒。可是有一天，我再去店里买酒时，温世龙竟没在店里了。
  一个人的遇见是这样短暂，兄弟，我们再度遇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天气开始冷了，家乡的山中，树叶开始在簌簌坠落了吧？在公司，我接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29.55元，这是扣除了半个月工资以及饭卡水卡后的剩余，有人比我还惨，出现了倒欠。在装工资的信封上，我写了一首打油诗：我的命，真正苦，一个月，起更五，工资29块5毛5，公司外面走一趟，一个空信封，权称纸老虎。多少无奈苦笑表露了打工人的辛酸。
  第二天去上班时，发现公司办公室门口贴出了一张醒目的向全公司员工征求意见的消息，一个私营企业贴出这样的文字，求贤绝对是认真的，也许这是我改变自己逆境的转折时候。在晚上上班的时候，我征对三新公司的一些弊端，认真地写了一封长达一千多字的意见信，建议公司“大胆引进真正有魄力的管理人员”，我认为“管理不当是企业走向衰败的重要因素之一”，在信中，我还把食堂管理、安全管理和办公室管理引经据典说了个详细，并建议把一些滥余充数的管理人员清除出去，因为他们也许是“毁坏一锅汤”的“老鼠屎”。在信的未尾，我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D193的厂牌号。
  到了第三天，也没见公司有什么动态，也没有人约我去谈话之类。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甚至我还为自己浪费了一千多文字而感到幼稚知荒唐。没有想到的是：全厂的保安出动，在寻找一个名为D193的员工，我正准备主动去办公室，没料到被一位四川籍的保安发现了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边得意地哈哈大笑，一边大声说道，在这里呢，被我找到了。就这样，我和保安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让我坐下，然后从他的抽屉里拿出那封信，目光直直地望着我：这是你写的吗？我镇静地点点头。年轻人不错啊，字也写得流畅。总经理赞许地说，我未置可否，没有炫耀什么不卑不亢地点点头。如果我给你一个车间的管理权，你打算怎样让你的员工创更多的业绩？总经理话锋一转，目光咄咄逼人。我认真地问复：就八个字吧，恩威兼施、赏罚分明。总经理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这八个字的举足轻重。沉默了一会，总经理睁开眼睛，向我挥了挥手，说，你可以走了，嗯嗯，谢谢啊。
  我走出了办公室，好多人向我围拢来，争先恐后地问我，到㡳有什么事啊？刚才怎么进去了这么久？一位平江藉的好兄弟甚至还耽心着，该不是要开除你吧？我笑着否认了他的猜测，见他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过几天时间，我要当官了，当管你们的官，高兴吗？
  以后的日子，我照样六点上班，中午12点下班，打一盆饭去外面店子里喝三毛钱的酒。桃江籍的好兄弟都如平时一样跟着我进进去去。开始时，很多外地人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我，但在几天后，羡慕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没有任何不适的心情，仍一如即往做着该做的事，睡眠质量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兰兰经常来三新公司，有时我们在一起吃个饭，不贵的那种。但大部分时间是她请客。我们从来没有言过爱，但我们恋爱了的消息却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我也懒得向他人解释什么。没过多久，有消息说她在和一个有妇之夫谈恋爱，我听了淡定一笑，在心中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也无法为她表示清白。现在，我只希望第二个月的收入高一点点，或者可以寄几块钱回去。可是在有一天刚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公司休息的时候，有人找我说，办公室让你去换厂牌呢，快去吧。这时，我知道了：我真的当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