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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逢淼自传《荆棘人生路》序 应国斌
兄弟大学生,右彭逢淼,左彭逢楚
按 彭逢淼,1939年7月21日出生,2023年3月13日去世。1964年9月考入湖南师院,1968年毕业,自此分配到教育单位,先后到安昌的五七中学、五七大学和安乡四中,从教一生。1979年调安乡四中,直到1999年退休,工作的时间最长。晚年,住儿子在广东中山创办的公司里养老,写作回忆录《荆棘人生路》。彭逢淼是我的姑妈的第四个儿子,我们是表兄弟关系。我应邀为他的回忆录作序。逢淼哥设计的书的封面如是题词:“人的一生,犹如一条波涛汹涌的江流,过险滩,绕悬梁,穿绝壁,虽九死不悔;历万难,闯万险,终归大海!”四哥的一生,确实如此。
我是学哲学的,并且信奉唯物主义,不迷信,不相信鬼神,也从不请人看相算八字。读了逢淼哥(她是我姑妈的第四个儿子,以下简称四哥)的回忆录《荆棘人生路》,他在“我的求学之路”一节开头写父亲给他推算八字,按“称骨法”计算,人最重是七两一钱,四哥重六两一钱,算是比较重的,所以“格评诗”赞美说:“不作朝中金榜名,定为世上一财翁。聪明天赋经书熟,名显高科自是荣。”赞美很全面,有如此重量的人,名利两旺;但四哥经过“抓周”后,亲友们对他的预测集中到“名”这个方面了,将来是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现在看来,无论是“称骨法”,还是“抓周”,对四哥一生的作用都不小,大人根据这个预期对孩子进行培养;四哥自己从懂事那天起,知道这个预期,有了动力,也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四哥的人生经历,证明了“称骨法”和“抓周”都很灵验,他是大学中文本科毕业,中学的高级教师,当过公社五七大学校长,也算功成名就。——我的唯物主义受到了“挑战!”
四哥求学之路荆棘丛生,走得很艰难。他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有兄弟姊妹8个。他的母亲即我的姑妈,是一个几乎双目失明的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父亲即我的姑父上世纪六十年代就饿死了,那时四哥尚在求学道路上跋涉。四哥1947年开始读私塾,1968年才大学毕业,时停时续,花去了二十年时间。1950年读小学,两兄弟下湖采莲子,解决课本费;读初中,省住宿费,借住学校附近的破庙里,自己拾柴生火做饭。身揣五元钱上长沙报考大学,靠帮人推板车维持考试期间的生计,写小诗发表在《新湖南报》,等得到稿费才有路费回家。他参加三届高考,每次都考上了:第一次录取在衡阳师专化学专科,进校半年得了肺结核,休学;不想当老师,第二年又重新报考,考入湖南交通学院船舶制造系。但进校就参加娄底铁路改造工程,因劳累和营养不足,大吐血,又休学,不久这所学校竟然停办了。从1962年起,他在家乡当代课老师,办民办中学,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他已近视,戴一副眼镜,穿戴打扮与众不同,乡里人喊他“彭眼镜”;再因为他和地方权贵格格不入,时有顶撞,甚至告状,尽管是正确的,并且搞赢了,但不为世俗所容,被人戏称“淼癫子”。1964年,湖南师院到各地招收文化青年,地方推荐,但要参加考试,四哥参加了,被录取师院中文系。他不喜欢当老师,转了一大圈,还是当老师。这时,湖南交通学院恢复了,也通知他上学,但读师院国家发生活费,因为弟弟逢楚恰于此时考入湖南大学机械系,两兄弟要靠这点钱生活,只能选择师范学院了。岂料文化大革命发生了,毕业就是失业!
2012年元旦节,湘大七七级哲学班同学聚会,组织参观中山故居,
四哥从教一生。读书期间几次休学,为了生计,多次当代课老师,还为主创办民办学校;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教育战线,先后在丁家渡、安昌五七中学、五七大学、安乡四中教书。四哥人很厚道,老实,听话。因为他在大学有学理工、学中文的经历,所以中学开设的各门课程,学校有需要,只要领导有安排,缺什么他就教什么。文革期间,学生学工,他就带着学生学开柴油机、开拖拉机,别的老师不屑做的事情他都做。“四人帮”说“大学就是大家学”,鼓励每个公社办大学,安昌公社在大兴垸湖创办五七大学,“文教办”奉承四哥,委派他当校长,白手起家。他乐意接受,并且干得很欢。他的回忆录中有详细记载,学生半工半读,免学费,吃饭不要钱,毕业时免费组织学生到韶山参观;年底,老师分肉,分粑粑,一幅共产主义的乌托邦景象。我当时也在教书,没有少说五七大学的怪话。在我看来文教办就是给了四哥几十、上百亩涨水就汪洋一片的湖田,让他当生产队长。四哥出生农家,犁耙蒲滾功夫无一不会,人也吃得苦。这种五七大学肯定是短命的,没等文化大革命结束,大学就停办了。四哥最终评价五七大学“最多算一个农中”,算是客观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俗话说“艺多不养家”,四哥在这些闹剧中荒芜了自己的专业,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专业教语文,送了几届高中毕业班,为国家培养人才出力。但,文革结束后,他应该做得更好,像与他差不多同龄的堂兄应雨田那样,调大学,当教授。
1980年4月,彭逢淼和安乡四中的同事。 照片后排左起,彭逢淼,龚光荣,郭一和,刘伟成, 刘先觉,张春阶。前排,刘菊兰,李培兰。
四哥,也包括五哥逢楚刻苦求学的精神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最早知道有大学就是从他们兄弟的口里听到的。我是祖母的长孙,祖母被接到女儿女婿家里做客,每次都要带上我。逢芝表姐出嫁,姑父很客气,用轿子接我的祖母,开玩笑说,轿夫抬不动,不要我去,我急得哭了,祖母责怪女婿不该开玩笑。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姑父家里有读书人,自然书多。鲁迅先生的《孔乙己》里说读书人偷书不算偷,是“窃”,我就“窃”过他们家里的书,一本《诗经》,一本《牙牌神数》。当时我好奇,看不懂,但是我相信自己长大以后是能看懂的。过苦日子的时候,哪一年不记得了,也不记得四哥带我去哪里,反正我记得是在从沙河往彭家湾去的路上,四哥问我会不会写“努力”两个字,我说会写。他又问我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我被难住了,他就耐心地给我解释。在我的心里,觉得这个表哥好有学问。读初中,有一段时间我喜欢画国画。春节在姑妈家里做客,我就在四哥的指导下练习画画。表哥的家在通往安乡县城的大道边,当时下雪,雪景很美,我就画雪景,画屋外的桃树。四哥要我画梅花,说此时只有梅花才会开放。我没成画家,但是后来我用打格子的办法对照照片画祖母的像,照片丢了,我画的祖母的像传下来了。我高中毕业,虽然当过兵,但最后还是因为恢复高考考上大学,才谋了个职业,做出一些成绩。说我这个家族是诗书起家没有错,我的女儿是博士,两个侄儿是硕士,子侄3个本科,3个专科。大家都说我是他们的带头人,但是究其源,还是受四哥、五哥的影响。
“称骨法”的《评格诗》虽然预测四哥很有天赋,一定熟读诗书,名显高科,但也没有否定他获得利禄,预测他“定为世上一财翁”,这一点也应验了。四哥培养了一对有出息的儿女。儿子彭引弦,大学毕业,学财会,分配到肉食当会计,没几年辞职下海打工,在广东创办散发精塑工艺社,生意做到香港、越南去了。四哥老有所为,退休后和儿子住,帮儿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儿子的企业给乡亲和亲戚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2007年5月,我到东莞考察学习,被接到引弦的公司的分厂参观。2011年元旦大学同学聚会,参观中山故居,引弦陪父亲到故居看我。另有在引弦公司工作的表姐彭逢芝、彭满珍的儿子也来看我,在越南工作的表侄也打电话问候。四哥的女儿彭颖也不错,湘大自考毕业,和我是校友,现在在重庆发展。2007年5月,我游东莞,表嫂王训英邀请我去中山,但我因定好了去深圳,婉谢,约定次年去看她,但2014年她却走了,没有了见面机会,这是我永远的遗憾!我在最近编辑的家书《凯风棘心》彩版中用了训英姐和“舅妈”即我的母亲的合影照片,以资纪念。《荆棘人生路》有表哥表嫂的爱情故事,表嫂相夫教子的故事很感人,值得一读。 堂兄应雨田写了回忆录,我就建议四哥写。四哥也学中文,有功底。初稿出来了,彭颖电传给我,我成了最早的读者。要我修改,因为我的事情很多,只提了一些建议。初稿中有太多政治情结,也难怪,我们都是那个时代走出来的。但我认为同样的,我们都是那个时代的政治的牺牲品,现在难说谁对谁错。如果不是政治上的折腾,我们或许能为社会做更多的事情。多写我们熟悉的人,写我们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这些小人物有谁为他们立传,要靠我们。人生苦短,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人很健忘的,走了的亲友,我们不记住他们,谁会记得?最近我编书,联系元珍姐找刘宏进的照片,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张可能是去世后的遗像,很吓人的,我没有用。刘宏进是我的表姐夫,他和我还有一层关系,他是我祖母的亲侄孙子,他自己也是一个文化人,去世才两年,就找不到照片了,寒心!四哥的父母早去世了,哥哥、嫂子也走了一半,值得写,值得回忆啊!四哥听了我的建议,有修改,但还不够。今年听说四哥的身体不好,住了两次医院,我认为还是身体要紧,在这本书的修改上不要花太多的精力了。我们的目的是给子孙一点启示,《荆棘人生路》满可以做到这点了。为此,我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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