嗲嗲（爷爷）的现话（6）： “酒醉骑老虎，酒醒下虎难”

永志

嗲嗲（爷爷）的现话（6）

“酒醉骑老虎，酒醒下虎难”

1994年5月25日，应国斌陪父亲应孝荣（前左，1923—2016）、

伯父应孝先（克珍）（前右，1913—2006）在市文联留影。

    旧社会兴汉流，——“汉流”，旧社会的帮会组织。有“汉流即袍哥”的说法，汉流中的读书人说是根据《诗经》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含义来的，意为兄弟之间要患难相扶助。但解放后一般老百姓就把他理解为土匪。土匪祸害地方，人人提心吊胆。克珍家里就闹过一次。当时他家住在陈家渡，那是合垸前的陈家渡，在现在的陈家渡的南上，现在的陈家渡过去叫牛屎洲，很荒凉。克珍家勤劳，积存了几个钱，被土匪看中了，向他家丢“飞子”：限令克珍家在某个晚上将钱送到牛屎洲，燃香为号。当时应家在陈家渡有好几户，有一点势力，克珍哥当过兵，会一点武功。克珍年轻气盛，不买账。他邀了几个人，埋伏在约定交钱的地方。土匪按时到燃香的地方取款，埋伏的人冲出来，和土匪发生打斗，打死了一个土匪。你说被打死的人是哪个？是张墨秀的叔叔。张墨秀是彭逢源的未婚妻（彭逢源是我姑妈的大儿子，——笔者）。死了人，两家闹官司，张家是安乡人，告到安乡县法院；克珍哥石南县人，，到南县法院告土匪抢劫罪。后来张家觉得“丢飞子”不光彩，拆诉和解。但是。逢源和墨秀的婚事再由幺嗲嗲做媒已经不合适了，斯炎哥只得改请袁家大佬倌做媒。大佬倌叫袁长生我的同祖母的异姓兄弟，他们四兄弟，老二和生，老三桂生，老幺秋生。

姑妈的大儿子彭逢源（1927—1976）

2003年10月5日，表嫂张墨秀（右二）

参加庆祝舅妈生日留影。

    我家一贫如洗，虽然没有被人“丢飞喊款”，但也遇到一件我一世都记得的事情。记得发生在民国33年七、八月间，那时我已经从麻河口搬到作育垸栽田。刘敏欣是汉流里头的人，他找到我，要我加入汉流，我没有答应。有一天我得闲到丁家渡去玩，在路上遇见刘敏欣，他喊住我说：“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哪么打算的？”我故作不知道，说“么得是啊？”“就是要你参加汉流的事啊！”我说：“我不是早就答复你了吗？今年不行，先是我哥哥死了，接着我又害病，家里拿不出一分钱。”刘敏欣知道我是推脱，变脸了，说：“我又不是找你要钱，说那么多做么得。”我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是找我要钱。但我听人说，参加进去光是踩堂子就要担巴谷，莫说一担谷，就是一斗谷我都拿不出来。”刘敏欣不耐烦，凶狠地说：“少啰嗦，你干脆点，是参加还是不参加？”都是几个熟人，他说变脸就变脸，我气不打一处出，也不客气地说，也不客气地说：“我不参加！你少在我面前拽神气，我不吃你这一套。”刘敏欣几乎吼了起来：“那你就试试，会有你好看的。不给你一点狠，你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看热闹的乡亲好容易才把我们拉开。

    俗活说“醉酒骑老虎，酒醒下虎难”，被人劝开后，相好的朋友提醒我“刘敏欣是什么人，你敢跟他斗？”土匪心狠手辣我早有耳闻，他们会放过我吗？这是我倒有些后怕，到丁家渡去玩也没有兴趣了。要想办法，不能等着刘敏欣来报复，万一有闪失，我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要我养老送终。我想到了住在陈家渡的高德安表叔，他在地方上是一个有头脸的人物，我去找他。于是，我径直去了陈家渡。表叔流亡住下来，说第二天陪我走一趟，帮我和解。可是，到了第二天，他说突然有事，不能陪我了。不过，他说可以托人帮忙，我们都认识的有一个下四垸杀猪的刘德奥。表叔说：“这就好办了，你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你要喊他叔叔啊他会关照你的，保管没事！”

    高表叔的话灵不灵我没有把握，为稳妥起见我走小路先到下四垸找刘德奥。刘德奥在家，见面我就喊他刘叔叔。他有些不习惯，问我今天为什么这样客气。我就告诉他我刚从高德安家里来，高德安是我表叔；你们又是好兄弟，你说我该不该喊你叔叔？他连忙说：“应该，应该！”我把想求的事情说了，他不屑地说：“不要管他，你该做么得就做么得。”我心里打鼓，你管得了刘敏欣吗？我不好问，也不好意思要求他再做什么。但心里没有数，为安全起见，又到麻河口幺叔那里住了两个晚上。回到家里，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几个月过去了，我一直没有见到刘敏欣。有一天，我有事去吗河口，走到下四垸上大堤，有一户人家屋场上很热闹，走拢去一看有十多个人，其中还有穿制服的，有人手里还拿着棍棒，我顿时很紧张，想绕道上大堤。突然，刘敏新向我打招呼，问我去哪里？我谨慎地答道：“去麻河口。”看样子他没有恶意，接着说：“正好，请帮我买两条烟。”说罢，就伸手从口袋里掏钱。说起来好笑，我当时还担心他掏东西对付我。旧社会兴卷烟，50支烟包成一长包，称为一条。我从麻河口回家的第二天，刘敏欣从我家拿走了烟，仍然是客客气气。

彭步洲（1906—1982）

    刘敏欣不是不想报复我，是他们组织规矩大，一级压一级。37年、38年刘敏欣当保长期间，六家渡闹土匪，扬言血洗万家洲。刘敏欣主持开会，要清户口。他借题发挥，说我是从中河口搬来的，属于清查对象。彭斯林（斯炎哥的堂弟）开会回来，把这件事告诉我。我知道刘敏欣是借机报复。我不能任他摆布，去找他的前任彭步洲，彭步洲是刘敏欣的叔岳丈，也和斯炎哥是自己屋里。我对彭步洲说：“四爷，你是清楚的，当日我搬去中河口没有打迁移，到中河口只有一年多，刘保长怎么说我是外迁户呢？”彭步洲说：“莫听那个家伙的，有事找我。”后来刘敏欣见到我，没有提起过户口的事情。

山河

那年代的事情现话，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