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嗲嗲(爷爷)的现话(9) 1954年那场大水
在安乡六合垸老屋场上,1954年寒冬出生的老三和父母合影。
土改时我家被划为贫农,1952年土改复查,我家分了房子,和廖家二嗲即廖树生一起分的地主汤家二嗲即汤守宇家里的房子。汤守宇只有一个女儿,嫁给杨鄂畴,杨鄂畴是富农,买了宋大元家的台子,后来改称称杨家台子,是六队南上的第一个屋场台子。本来我家分正屋,但后来分的是厢房,有说法是廖家早就是汤家的佃农,挨着住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个人容易满足,有房子住就行,不需要工作组做工作就同意了。我们是从八珍垸搬到六合垸的,搬家好像是农历四月,栽秧了。我们家里有六个人,国斌、国民,好像国香也已经出生了,还有婆婆。当时,廖家也是6个人,二老倌两口子,廖志斌、廖志高两弟兄,还有两个女儿。不久,老大廖志斌当兵走了。我们两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直到1954年倒垸才拆开住。
现在一发水,讲到水情就拿五四年作比较,那年的水确实大。我记得农历五月,天就没有晴过,直到倒垸以后才开天。其实那年不倒垸和倒垸没有区别,垸里渍水严重,稻田早就漂白了,屋场台子都上水了。我们家虽然屋里没有进水,但是禾场上有一尺多深的水。国斌应该记得,你们三姊妹玩游戏就是搬几把椅子做水车,学大人车水。那年鱼特别多,禾场里都能抓到鱼。进入六月,男劳力的主要任务是防汛。我们这个垸子是什么时候倒的不记得了,大概在农历六月底。在倒垸之前,政府就动员我们家住垸中间、离河堤远的农户,把家里重要的东西往堤上搬,特别是家里的老人小孩投靠大堤附近的亲友。倒垸前两三天,我把你们四嗲孙就送到靠大堤的覃道银的家里。
藕池河流经南县的曹家铺、麻河口
我们这个垸子的倒口在你舅舅家曹家铺子的对河,安乡与南县交界的南干堤。均乐垸倒了,南干堤没能挡住。你舅舅彭荣乐和姨父李发星住的垸子先倒,他们就住在曹家铺大堤上,得信安乡倒垸了,他们就驾着一条木船从倒口进入,顺水北上,来帮我搬东西。差不多是水到我的屋场,他们的船也到了。我和你姆妈拆屋抢屋檩子,他两兄弟有经验,要我们先装运屋顶的稻草,在大堤上搭房子没有稻草没法住人。我听他们的,房子上的草差不多都运到大堤上了。我自己也有一只船,派上了大用场,家里的东西差不多都上堤了。廖家劳力足,早就扎好一个木排。水到达后,开始势头仍然很猛,他们准备不足,没有把排系在树上固定。开始,二老倌和廖志高站在排上,借助浮力,一边撑篙一边哼歌。没多久,一个大浪打过来,排冲散了,不仅排上的东西被冲走,扎排的树条子也没剩下几根。我上堤没遇到困难,搭了两间屋,稻草没用完,接济了廖家。有些人家没有抢稻草,造大孽了,搭屋没草盖。当时又没有塑料布、油毛毡,有的东拼西凑,在开铺的地方勉强遮盖了一下,日晒夜露,下雨天更加惨,没地方躲雨。
舅舅彭荣乐(1926—1990) 你们的舅舅彭荣乐和姨父李发星得信安乡倒垸了, 他们就驾着一条木船从倒口进入,顺水北上,来帮我搬东西。 差不多是水到我的屋场,他们的船也到了。
2017年3月18日,笔者出席老乡彭德安的丧礼, 见到姨父李发星的长女李金梅(中)和丈夫(左)。
上堤不久,就发生了疫情,主要是肠炎,拉肚子。国民和国香同时得病,两姊妹一个单子吃药。国民怕苦,不肯吃药,又哭又闹;国香很乖,喊着要吃药。结果国香“丢”了,这是那年我家最悲痛的事。国香被埋葬在八队、九队交界的河堤外洲上,我带着国斌送了“三天饭”,最后说妹妹回不去了,国斌痛哭。邻居廖树生的两个女儿,都是这次瘟疫去世的,有一个叫满妹子,年纪和国民差不多。(笔者按:据统计安乡疫情共计病死4721人)。
六虎山位于湖北省的团山县内,与湖南的安乡县的响水交界。 昔日的荒山野岭,如今已经辟为生态公园,人们休闲娱乐的胜地。
安乡虽然不少地方倒垸,但是长江的洪水还是不退,为保武汉,政府又动员大转移。当时宣传的洪水要高出大堤一丈多,不仅倒垸里的人要转移,像安尤还没有倒垸的人也要转移。这是命令,不走就武装押送。转移的头天晚上,是个不眠之夜。我们住在虎渡河的东边大堤上,虎渡河西面安尤大垸里异常热闹,猪叫,鸡叫,哭的,喊的,闹了一晚上。我们家也连夜清好了东西,还杀了一只鸡,准备吃了早饭动身。我们被指定搬到六虎山,听说有六十里路。还没吃早饭,突然我肚子疼,疼得在床上打滚。我要你姆妈留下我看屋,她带着婆婆和你、国民走。但她婆媳两个谁也不肯走,要死死在一起。你姆妈还把正准备动身的斯炎哥找来给我治病,拔了几火罐,没多大效果。斯炎哥一家走了。国斌懂事了,带着国民到河边看水,回屋里告诉我们河里的水又涨了。我们家靠南面的河边上停着一艘大轮船,如果水真的来了,政府也不会不管我们。有几批干部到家里做工作,看了情况后,没有霸蛮,只是要我们等病有好转立即动身。我们因祸得福,分洪的命令撤销,转移停止了。转移走了的人吃了不少苦,当时几乎全靠走路,还要肩驮背扛,扶老携幼,天气炎热,病倒、累倒的人不少。我的病来得快也好的快,第二天就没事了。
当时解放还只有几年,国力不强,但政府救灾还是尽力了的。国家给灾民每人每天发12两米(16两一斤);冬天困难户也发棉衣棉被。水退后,有些人家没有稻草盖房子,政府还从外地运来了稻草。我们家上大堤没有带多少粮食,全靠吃救济粮。家里有一只小船,打渔,卖了鱼买米。有一天等米下锅,运气不好,没打到鱼。记得国斌懂事,急得哭。邓小山住在大堤边,早谷没受损失,家里宽裕一些,你姆妈开口向他借粮食,不肯借。周家二嗲知道后,主动借给我们一担谷度荒。老倌子只有夫妇二人,没有子女,以后我们一直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他们,人就要知恩图报!
2024年元月15日,应国合(雪凌)庆祝七十岁生日。
从堤上搬回垸里,我们和廖家还是住在一个屋场台子上,临时居住的茅草棚是各做各的。那年垸里的鱼特别多,你姆妈生国合那天白天提一个小木桶,到尾上靠夹沟的田里破冰捡了一桶鱼。天气特别冷,水田里结上了厚厚一层冰。鱼在水里缺氧,在冰上破一个洞,鱼儿都游到洞口,伸手就能抓到。国合的小名叫“雪凌”,俗称“雪婆”,意思是生他那一年又下雪,又搅凌。1955年、1956年连续两年大丰收,1956年我家做了大房子,两间一磨角。旧台子留给廖树生了,我们在旧台子南面几十米的菜地里新挑的。1956年四弟国作出生,取名“如意”,喻“万事如意”美意。
2014年8月30日下午,五兄妹参观黄山头南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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