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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县城的街(二) 作者 周仲元
三 小河涅槃
古老的小河，安然消逝在县城新老市区之间了。它在唐宋以前，名叫鹳江。顾名思义，是一条明丽娴静水鸟嬉戏的小江。 它是九澧之一的澹水支流，从"澹口"(《水经注》：在今安全乡槐树村内）潺潺绕过东汉的作唐县城（建武十六年即公元40年建置）之北，转南潺湲流过黄山岗上东晋、南朝的作唐城东边，悠然流到南朝陈天嘉二年即公元561年建置的南义阳郡治安乡县城，划上一个句号。唐太宗贞观元年即公元627年，将隋代作唐改名的孱陵县，并入安乡县，以"南义阳郡治"为"县治"(《湖南通志·建置》、《湖南省志·地理志．城治与要地考》)。
可以说，鹳江，它是安乡这块沃土上，哺育过三座县城的母亲河。它为县城儿女在战争、水灾中，不知倾注过多少血泪，却在太平今日安然消逝了。
我在小河边生长，看到它的"句号"。幼小时听到祖父说过，元代，小河上有和丰桥，石砌的，可走车马。桥东岸，北有普光寺，南有华光庙。年深日久，古庙毁了，小河积淤了。我祖母在石桥拱子上洗过衣服。这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后来，看乾隆县志，祖父所言不谬。和丰桥，元代县尹卢琮所建，明代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上任的知县但调元，还捐俸重修过。华光庙，南宋就有了，遭兵火，又重修。传说"五显灵官保护康王（赵构）泥马渡江"的故事。普光寺，也是宋代修的，明清两代的僧官驻锡寺内。清康熙年间石首诗人夏云鼎，有《游普光寺赠灵如上人》诗篇："淡水扬舟路几湾，相寻三度扫禅关。开樽为有陶潜客，挂锡因贪支遁山。贝叶经闲松径冷，水田衣老雾痕斑。棋枰恼我输先着，更约深秋一局还。"(《乾隆县志·艺文志》）可见傍河依田的孱山—高阜上，有松径通幽的古寺，这就是今城东小学的地址，1949年解放时，新生小学也在这里。
我记得，幼小时过小河，搭渡船，以后才有木桥。童年和伙伴玩水，差点在桥下淹死。看民国县志，1930年建下东门木桥，1932年建南门桥。木桥容易腐朽冲毁，抗日战争爆发后，小河上先后修了4座木桥，名曰："北固"（北门桥）、"启明"（上东门桥）、"年丰"（下东门桥）、"南薰"（南门桥）。
文心小学，从安猷坑文心桥迁来，建在启明桥西河岸上。绿杨竹篱，茅檐土茨，还在我梦中浮现。"简师"复课，也在此处。
四 老街访古
在老市区漫步，看看更新了的市容，万家安居，要寻觅唐宋以来的人文遗迹，很难了。
载于史籍的，标志古文明的楼台寺庙坊表，有过辉煌。这些砖木建筑物的毁灭，兵火甚于水灾。
县志记载：元末明初，本县民团与红巾军倪文俊部及其他牌军，在县城内外交战，混乱11年。到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张镇以县城归顺吴王朱元璋的时候，县署大堂也烧毁了。明末清初，李自成义军与明军、清军轮番在县城打攻守仗，长达8年。顺治四年（1647年）二月，清军派知县孙志夔进驻县城，只见尸横遍地，一片瓦砾，住在破烂的城隍庙里，"夜闻鬼哭"。到顺治九年（1652年），全县在籍的仅有2020户、10150人。每次兵难，必有瘟疫，必有水灾旱灾，死亡的，逃亡的，比留下来苟延残喘的多。直至清末宣统元年(1909年），全县20058户，121536人，住在县城里的仅有980户，5127人。这些前人，能保存多少文物留传下来？
怀旧访古，只得依据史籍记载，明清的县城示意图和街道名称，探索凝结在老市区深处的历史痕迹。
安乡古城，没有真正的城墙。南宋绍兴三年（1133年）,杨太（杨么）义军一蹴而破的是城防木栅、土墙。因为"地隘不可城"。明代嘉靖七年（1528年），知县陆烟在市区路口，"瓷砖创东西南北四门"。清代顺治十六年（1659年），知县辛良器"联民墙以为城"。康熙三年（1664年），知县王之佐"鸠工筑四门，建楼其上"。(《隆庆岳州府志》、乾隆《安乡县志》、同治《直隶澧州志》)。
明代的县城，以大十字街口为中心，有四条街："北街"即北正街，"学前街"即南正街，"横街"即东正街，"西门口"即西正街。宽广不到500米，市区不足0.25平方公里。公安派文学主将袁宏道，于嘉靖三十五年（1607年），应安乡知县谢正蒙之请来游，作了《重建县堂记》，说"安乡，古作唐地，晋置南平郡，称巨镇。而唐以来始狭，不当赤畿之半。割湖水之余以为都（县城），闾井荒荒然，一人激矢而射，可洞城腹"。不仅县城小，而且穷。"民非不耕也，而田之所出，与冯夷（水神）共者十九"。因而"邑有十金（十两银子）之役，则长吏彷徨错愕，莫知所措；役百金，即閣国（全县）嚣然", "持鱼虾苓箸者满堂下"！这个景象，与今天全县奔小康的局面对照，使人感叹。真是"换了人间"。
且说明清县城，还有古可考。"南门"，即天后宫巷口。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知县刘愚迁建的供奉孔夫子的文庙和学宫，就在"南门"口，有澧州教授朱承孙所作的《重建儒学记》。清代康熙年间，安乡的翰林公，"南书房行走"过的张明先，也有《重建儒学记》，他说"唐贞观年间创学宫于东郭，疑即今普光寺址"，宋元明清的学宫就在这里。"学前街"、"黉门堤"因之得名。张翰林府也就在原来人民银行（南正街）的地址上。前几年，翰林公的后人张佛球，还满街找他张府门前的一对大石狮子，找到了却"唤"不回去了。
"西门"，又叫"水门"。明代弘治十二年（1499年）上任的知县王玫，修建"晴峰门"楼，请文人学士上城楼观赏。澧州诗人、当过陕西按察使、户部尚书的李如圭有诗曰："孱陵高峙洞庭洲，同乐王侯建此楼。风景不殊频举目，家山入望重回头。逢人漫说车公迹，倚槛深怀范老忧。万里青云今始达，乾坤何日更回游？"
再看"北街"。五十年前，有"南平驿"大石碑立在驿门巷口西南角上。唐宋元明清的老县署在与"北街"相连的原县府街上。老县署东侧，原法院地址叫"典署巷"。这里有明代的布政分司、按察分司官署。嘉靖十三年（1534年），巡抚湖广右副都御史林大辂，有《次按察分司》诗篇："画熊问俗到安乡，碧草湖南万里长。歧路闻蝉惊薄暮，疏帘看雨对沧浪。绿畴伐鼓催农种，白水行歌聚钓航。迟暮美人空怅望，木兰回首楚江香。"诗中有画，可见驻地景色，还听到催种的秧鼓声了。
更应该提到万历元年（1573年）上任的知县沈襄，在任4年，为百姓办了好事。他离去5年之后，礼部侍郎陈思育在《沈侯去思碑》中说，"公初度（生日），寅僚方举觞为寿。会水决堤，公罢宴脱冕，立雨中，策石肩土，督壮夫以杜崩噬，一时安堵。于是捐俸筑三十二烷。有堤曰惠民堤。"这堤就是后来的新堤街。"北门"就是北正街的"北口"。我以为，新堤街该叫"惠民堤街"，纪念这位400多年前的好知县。
明清县城的"东门"在哪里？祖父告诉我：就是小十字街口。我曾祖父经营的"周仙楼猪行"，就在街口西南角上，后来改建为詹家开的"长春园"酒楼。
毕庚昌老先生在宣统年间（1909-1911年）写的《安乡县乡土志稿》（原稿存于清华大学图书馆），记述了明清县城以大十字街口为标志的四条街道，还记载了清代形成的四条街："新堤街，在鹳港新桥上下。"说明金水桥原名"鹳港新桥"，那里的大水塘通书院洲河。"渡口街，北门外，即'安流晓渡'处。今废。"这条街，民国县志中称"河西街"，在"县府西，临澧水，今沉（塌）。"以后才有大兴街，即原五通庙所在的河街。"和丰街，东门外，以和丰桥得名。前废，今复兴起。由东至北，又创建后街。"据此看来，"和丰街"就是下东门外街。"又创建"的"后街"，是东后街。毕老未记上东门街，可能在他下笔时，尚未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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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16 11:4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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