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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县城的街(三) 作者 周仲元 五 耆宿史话
明清的老县城，只能从前人的记述中去想像，民国的老市区，则可以听耆宿的讲叙了。
先看看王火票老先生在民国县志中的记叙：县城市区，明清叫"坊"，清代属于"坊廊村", "村"也叫"里"。民国初年，推行自治，设团防，改名"城中乡"，辖县城内外9个团，市区叫"城市团"，县议会就设在南正街的"城隍庙"里。民国17年（1928年），市区废团，设闾邻，民国24年(1935年）实行保甲制，次年改名"城厢镇"，镇公所设在"警署街"，民国4年（1915年），管警备队的公署，原在这里，后来迁到县署大院去了。民国27年（1938年），全面抗日战争开始，更名"城新镇"，街名也改为新镇街。
民国早期，老市区里，水塘就多了，原来周家祠堂（今电力局地址）的大水塘（又称周家池塘），许多人还记得当年在那里嬉戏玩水的情景。五总操坪两侧的大水塘，金水桥大水塘，公巷子（复兴路）两旁的大水塘，小堤隔开，有沟相通，春夏时节晚上塘中蛙声此起彼伏。操坪西北角，金水桥西北角，有堵口，每年前河涨水冲开，就泛滥了。天后宫堤两边，黉门堤两侧，都有大水塘通前河，早年货船出入。老文庙东侧，简家湾大水塘，叫兔儿港，东通后河，西由黉门堤东头石桥下流入大水塘，出前河。南菜园，矮堤子围起来的（熊师让兄和我考证，有青云塔的字藏湾，是清代雍正年间的文明坑）。说老县城是泽国、水泊，并非虚语。
有弊也有过利。前河商船通常德、长沙，通澧县、津市，通沙市、武汉。早年，后河常年通流，是商船的好避风港。民国20年（1931年）前后，罗泰记修万担仓（盐仓，今东后街东风楼址），就靠后河运货。可是不久，冬季就断流了。约在清代嘉庆年间热闹过的和丰街，到咸丰、同治年间，藕池、松滋两口冲开，迫使虎渡口（太平口）的洪水，由黄山东麓涌来，迅速淤塞了后河，这条街就衰落了。民国9年（1920年）又遭了一场大火灾。
五总的兴起，王子恕老先生告诉我：民国10年（1921年）前后，豪绅张某，在操坪上主修兵工厂。大革命（1926-1927年）之后，兵工厂改为积谷仓，再改为卫生院，袁勋安当过院长。厂址就是今粮食局地址。由于修兵工厂，五总开始热闹。大革命失败前后，"何家菜园"卖给周箴五等人。这里地势较高，一些绅士来择地做屋。谭鹤然、王兰孩（王火票）、刘仲高、吴湘选、周文炳（周嵩）、周采丞等等，纷纷修起房子来，俗名"洋街"，其实土气，多是些"封火筒子"墙院子。商店少，不算热闹街。国民党修了县党部（今安乡宾馆址），就叫"党部街"，解放后改名民主街。
王老说，东后街在清代就兴起了。他看到时，已有些冷落。有几家老商号、老大户。"泰济堂"李家老中药号（在东后街中段西侧），还有"王荣昌"（商号，在东后街中段东侧）、"熊运昌"（漆店，熊运宗家，在东后街中段东侧）的金字招牌，是老秀才周海秋老先生的大笔。大地主樊笠渔修大宅，选两人合抱不了的大树做中柱、檐柱，选了几年，雕梁画栋，才做成（今老电影院地址）。对门邓家学样子，毛顺利、金云栋（金焰庭）等绅士也住在这里。第一次沦陷（1943年），就把樊宅炸成了大坑，旁边的（公巷子）警钟楼也拆了，这条街上的好多房子都毁掉了。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前，街上有戏院"裕商茶园"(1933年建，老剧院地址），唱汉戏。官档的翠和班，男扮旦角翠菊，唱出了名。以后，建"胜利大舞台"（今县文化馆地址）则以"二度梅"、"孟丽君"（剧目）黄梅戏，轰动城乡。这条街上，有旅社，有著名的酒家，"长春园"酒楼，就在小十字街口，"何家牛肉粉馆"小有名气，后来开设的乌龟肉钵钵小摊子，香喷街头，生意做得很红火。一些拉场子卖膏药的、玩"西洋镜"的也大都聚集到这里。
王老的话，还使我想起童年时，听到老辈人说，县城的龙灯、龙船，最早的有八色："乌、黄、兰、月兰、红、绿、白、紫红"，这八条龙的起源太久远了，极可能是荆楚遗俗，甚至是古代祭祀的图腾，有待考证。（闻一多先生认为，端午是龙的节日。《续汉书》的作者马彪认为：端午风俗来自夏、商、周的夏至节）
六 昨日市影
据王子恕老人说，最热闹的是大十字四条街。现将他说的，以及熊师让、熊运宗、李贤举、任凌云、龙集均、王镇藩、周正新、周德桂等师友，先后和我谈过的，综合记叙如下。
六十多年前，大十字街口"元宵闹龙灯"的景象，还在老人们记忆里。日寇三次侵占后的县城，我看到：南正街、东正街、东后街，墙倒屋毁，变成了废墟。追忆1942年以前的市容是：
大十字街口为中心的四条街，砖木结构带楼层的，三大开间的商店门面比较多。虽无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麻石街也窄，但每到旺季，顾客多，夜市，煤油灯、煤气灯闪亮，倒也别致。
北正街，绸布大店多。如"一大"（湘西人黄国轩）、"胡聚茂"（胡屏洲）、"义和"（江西人黄砚青拥有资本1万银元），还有合股开的"大成"、"恒昌"、"万和"、"久昌"，兼营广货（百货）的"杨发昌"，先后在此开业，谢（能敏）家的"大有"布店也在这里。还有"义兴和"（周家）药铺，"聂仁安"、"聂久安"中药老店（聂亿生），鲁家、宾家锅瓷店，鲁家老香店（带作坊、鲁敬轩）,"周裕顺"老书纸店，都有名气。民国4年（1915年），英、荷商人开设的"亚细亚煤油公司"货栈，卖"洋油"，也卖"洋货"。"亚细亚拐上"（今北正街与新堤街相交处），因之得名。货栈早已没有了，拐角墙上，"日本仁丹"、"海盗牌"（香烟）、"阴丹士林"（布）等巨幅广告画还残存很久。县城最早最好的"腴园"酒家，也就在拐角上。"雨花天"、"乐春园"、"庆林斋"，后来兴起，也在这条街上，公巷子口边，红火一时。驿门巷里，有观音阁、关岳庙，民国初年的女子高等小学堂曾设在关岳庙里，后来改为收女生的凤洲小学、城西小学。
南正街，街口东南角上，先后有金银首饰店"李文鑫"、"罗宝华"、"沈裕华"，讲究信誉，在金银饰品上刻字号出了名。湖南省银行安乡分理处也在这条街上。"罗泰记"（油盐南货号带槽坊）和对门的"夏家茶馆"，早有名。乡里人上街来，买了货常带夏家的"包子"回去。还有"健康"药号、"鄢懋盛"丝线铺、陈家蛋行。抗日战争爆发后，浏阳人来开的"李庆记"编炮庄，长沙来的刘（构堂）家开的"梯云堂"毛笔庄，都出了名。老秀才李花麓当过院长的"养济院"，为"罗泰记"南邻，已成为大杂院。"天后宫"，是妈祖庙，原为福建会馆，二楼供奉妈祖神像，"千里眼"、"顺风耳"两神侍立。明清的火神庙、城隍庙，民国早年办过师范学校，办过"平民工厂"(1933年），后来办"南浦"小学，改名城新小学。民国元年（1912年）的高等小学则设在文庙大成殿前的学堂里。
西河街，轮船码头。街东口，每日摆满卖鲜鱼的大竹篮子，是一特色。
东正街，街口东北角上，卖肉的肉案摆成曲尺拐，与卖鱼的市场相对。街上，早年有老秀才江濯之家开的丝烟店。后来著名的商家，有"罗恒记"（罗贻隆）绸布店、油盐南货店，还挂过"美商德士古煤油公司安乡分销处"的大招牌。还有"谦茂长"油盐南货店，"周普安"、"陈益泰"两家老中药店，"同德大"（李家）大酱园，"刘昌记"绸布店，"何元记"（何养清）莲子行，小十字街口西北角余海青开的米行、东南角熊运堑家的米行，都是老字号。"民生"押铺在这条街的中段北侧（靠近"陈益泰"药店）。民国24年（1935年）大水灾之后，江西籍人张荣华从常德来集资复业，据说拥有资金10万银元，可算首富商家了。县城里唯一的公共图书馆--"民众教育馆"也在这条街中段北侧，有小巷通到街上。国共合作抗日时期，爱国人士周策勋（号云谷）老先生当馆长，敢于抗拒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共暗潮，在巷子里的报架上，陈列过《新华日报》，供市民阅读。
前河的河街，花粮行多，著名的有：大兴街临大河的"罗恒记"（罗贻隆，五通庙附近）、"周义和"（周荫轩，在驿门口码头南侧）、"邹乾昌"（邹济邻）、余宗桂以及西河街大河边上的熊么爹、刘（继农）家、卓（昭文）家等十几家。有信誉的花粮牙商，为本地的富商、大地主以及长沙、沙市来的客商买进卖出，赚钱多。其他小米行，或寄售，或倒卖，抹升耍瘁，赚小钱而已。天主堂在本县占有田地一万多亩，每年收租谷七、八千石，就是一个大卖主，其管事可以做生意，县田粮处的官商更不必说了。
后河的下东门街，早已衰微。"宝兴祥"大商号的大宅院，变成了穷人的大杂院。"李同昌"鞭炮店卖糕饼杂货，"黄源茂"糕饼店的金字招牌虽在，也只炸油麻花了。这家出了个烈士黄基诚，被国民党反动派整穷了。只有邓（守培）家皮蛋作坊还支撑着。
上东门街、新镇街以及南外街，居民住宅多，商店少，从略不说了。
县城里的基层行政管理，解放时，是城新镇下辖的保甲。我的老同学、城关居委会的老主任刘松青，1992年6月27日告诉我：1950年3月，城内各保才按序数改为农会，属于第一区农会。为了便于管理，设"胜利"、"解放"、"和平"、"民主"4个小镇。当年下半年，四小镇之下，设13个居民委员会。简家湾沿后河一带偏僻，是第十三居委会。到1951年11月，撤小镇，建置城关镇，孙振明（南下干部）为首任镇长。自此以后，三两年时间内，居委会、居民小组，在防火、防盗、禁烟（鸦片）、禁赌、禁娼等改造社会的大事上，发挥了基层群众组织的巨大功能，成效卓著，而且持续到"文化大革命"爆发。回头来看，吸取以前的经验教训，对于建设新时代的县城文明社区，不断提高品位，将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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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17 09: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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