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思念(散文)

袁清香

月光下的思念（散文）
作者:袁清香
摘要：纪念母亲去世十二周年而作。
        月光，属于有情调的人的赏物，在我们乡下，很多农活，都是晚上抢着干的，叫“夜不阻工”。赏月，是干活时捎带的事儿，每每想起和母亲月下的时光，思念之情如淡淡月辉，弥漫开来……
　　
　　 一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是母亲去世十二周年的祭日。母亲生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犹如昨日，言语仍在耳边回响。时间也过得真慢，“浮生未央迹浮萍，月满霜星踏清梦”，没有母亲的日子，我像是被遗弃的孤独者，真气似被抽空，空落落的心悬浮着，躁动的灵魂漂移着、无主的精神游荡着。我无助、彷徨，靠不了岸，也扎不了根，常有度日如年之感。时间越久，念母愈深，思母愈甚。
　　 今晚，月光很好，我坐在窗下，望着无声的月光，想在月光下，与懂我的月亮说说知心话，和母亲聊聊。我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独坐了。
　　 此时的母亲在哪里？在天上看着我？应该是的，我望着月亮的时候，月亮也正望着我。“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笆篓里面两个蛋，拿给娃娃吃稀饭……”这是我小时候，母亲常常在月光下对我说的话。这话里面的含义，甚至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只知道这顺口溜好听，里面有妈妈对我的疼爱和期待。
　　
　　 二
　　 妈，您还记得吗？您常常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干活。多次，禾场堆了成山的红薯藤。在月光下，您一边剁一边煮，装缸——压实——溏好。说趁有猪草时多备些，等到打霜了扯猪草就难。您常常是战通宵，斗蚊虫，第二天接着又出集体工。您还说，一个晚上可以节省两墨水瓶的煤油。锅里煮猪食，也借用了从露眼的房顶跑进来的月光，和灶孔里燃烧的火光，轻车熟路地做着一切。月亮陪着真好，它懂百姓，懂妈妈；替百姓着想，替妈妈节省，
　　 妈，我记得非常清楚。全家人的鞋，大部分都是您用夜晚的时间来完成。尤其是月光很亮的晚上，您不会点灯，干脆到外面空旷的地方纳鞋底。说不要浪费了白昼一样的月光。那时候的月光好像比今天的月光更亮，清纯的感觉更强，干净、不带杂质。您还说，明亮的月光不比煤油灯差。有时候，我也会在月光下做作业，或者背课文。可是，我口中常念着念着，心却被您纳鞋底的拉绳的声音吸引。那声音真好听，“呼啦，呼啦”，悠扬悦耳，像唱歌、像诵诗，有节奏、有韵律，让我着迷、沉醉。您还说，有我陪着您，您越精神，总嫌夜太短。怕我陪您熬夜伤我身体，只好早些收工。
　　 妈，您还记得吗？每到忙碌的夜晚，您就会说一句“夜不阻工”的话。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创造的，反正您和周围的人都这样说。我也不知这话啥意思，渐渐才明白，是因为白天太忙，利用晚上做些事情，对第二天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妨碍。难怪现在的企业家利用职工晚上干活，其实也就是得到“夜不阻工”的启发，将员工的休息时间利用一些，创造价值。您常借用月夜到十里远的外婆家走一路，找个理由给外婆送点啥。其实就是为了去看看外公外婆，尽您的孝心。回家时，外婆即使没有东西捎回，也会给我的兜里偷偷塞点炒蚕豆炒花生之类。这便是每次去外婆家，我乐意跟随的原因。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出发，到外婆家有时候还能赶上外婆他们月光下的“晚”饭。月下走路，行人稀少，山路窄，还崎岖，精神紧张，生怕从树木草丛里窜出什么怪物，我们脚步会更轻更快，与您说话的声音也很小，生怕惊扰旁边的蛰虫蚂蚁。这样的情景时常还在梦里重回。
　　 您还记得吗，爸爸那几年一直在外，家中的大情小事、轻活重活都是您管全部。家里没柴了，像今晚一样的大月亮，您会叫上哥哥作个伴。睡眠浅的我，有几次也随即起床，跟着上山。在月光下爬山，精神十足，我和哥哥像两只小小的麻雀，一路叽叽喳喳，十分兴奋。山中的鸟儿被我们扰乱了时辰，不时地惊飞，野兽躲得远远的。那时候没钟没表，大都根据太阳的起落、鸡的鸣叫估计时间。有一晚，您是闻鸡便起，岂知鸡才叫头遍。我们爬一个多小时，到目的地，月光更明，东方不见晨曦。您砍柴很快，一大捆也就用了一小会儿，我们砍完柴，您给捆好，你也装好了背篓。正打算下山回家，月亮竟然不见了，天空暗了下来，山路模糊了。我紧紧挨着您和哥哥不敢动，心里有些打鼓。您说：“别害怕，是朱元璋皇帝送锅盖去了，他转回，天就亮。”我和哥哥很疑惑。您便给我们讲了朱元璋偷刘财主家锅盖的传奇民间故事，朱母要朱元璋送锅盖回去，祈求上天将快要亮的天再黑一会，免得刘财主发现挨责罚。这个故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很是新奇。我牢牢记下了朱元璋这个明代开国皇帝。接着您又带着启迪的语气对我和哥哥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就像我们做事一样，越接近成功就会越艰难，如果不坚持到底，会前功尽弃。”我突然想到前不久开校运动会，我跑200米时，最后30米了，喉咙冒烟，双腿不听使唤，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许多同学给我加油打气，我自己也是卯足精神，努力坚持，最终跑完全程，还得了第二名。我理解了，兴奋地回答“妈，我明白了”，随即我高兴地将参加运动会的心得说给您听。您很赞赏地看着我，说我做得很对。哥哥也举出例子，说他上次挖树蔸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那个粗主根，在正中央，很不好挖，摇摇晃晃，花了好长时间和精力才挖出。妈妈也毫不吝啬对哥哥的赞美。说着说着，东边真的现出了红霞。“天要亮，锅盖是挡不住的！”哥哥还发了这样的感慨。亲身经历的黎明前黑暗，对我的印象非常深，给我的启发也非常大。觉得黎明前的黑暗就是试金石，是人们成长的催化剂，也是希望的象征。妈，谢谢您的教导！
　　
　　 三
　　 妈，您还记得吗？有一次，借着月光到泉子洞去打米，我陪同。这一次的经历也让我刻骨铭心。
　　 那时候，我们偏远山区刚刚有水力发电的打米机。在这以前，家里的米大部分都是我和哥哥用石臼舂。听说有了打米机，我和哥哥从此也不用干这桩舂米的吃力事，很兴奋。大人小孩都议论，打米机利用的是泉子洞流向渫水河的水，通过引流产生加速得到动力，带动机器，将稻谷脱壳。
　　 妈，您知道不，我好奇了很久，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软绵绵的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问您，您说：“大道理我不懂，我没读过书，你只要知道水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样子，也可以改变人的生活方式，它的好处多，可以利用；可坏处也不少，要尽量避免。”我再问，您却让我在日后生活中慢慢琢磨、多感悟。后来读书时，对带有“水”字的成语是格外留心。像“温柔似水”、“水到渠成”、“水落石出”、“水乳交融”、“滴水穿石”、“水清无鱼”、“上善若水”“山清水秀”“落花流水”、“滴水不漏”、“心静如水”等等，我都会暗记于心，并加以思考。难怪人都说，父母是孩子生活中的第一任老师。妈妈，您的言行，对我一直以来的生活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没有您的循循善诱，今天的我，不可能重新拿笔书写自己，写人生。
　　 那次的打米经历，我看到了水的巨大力量，也看到了它的柔软之功，认识到了水遇阻碍绕道走，水将自己时刻居于最低位，默默利众生，不贪图名利，以柔克刚，包容接纳……
　　 马湾、南汇，还有对河的樟树角、兴龙等几个村都会到这里来打米。那天晚上，打米的人居然集了好几个，都是像您一样白天没时间，“夜不阻工”。
　　 打米的地方，一间小房子，灯火通明。师傅已经穿衣起床，做着准备。我和您跟在师傅后面，见他将水的闸门用力打开，上面被阻的水瞬间顺人工砌成的沟渠往下奔涌。师傅又到机器边拿着摇把，套住机器的动力轴，用力加速转圈摇了十来下，机器“轰隆隆——”雷鸣般响了起来，然后依着顺序开始打米。我全程是目瞪口呆地见证如何打米，稻谷进斗，出来的是大米和糠的混合物。手摸，居然还是热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将米和糠完全分离，但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已经产生了无比震撼。太神奇，太不可思议，谷壳紧紧包着的大米，它却能将此快速分离。这都说是柔软的水的功劳，水的大能耐，这就是以柔克刚吧。
　　 妈，当我们回家，路过一块白菜地，还有一个小插曲，您肯定不会忘记。当时，有人正偷生产队里的大白菜。我眼尖，月亮又明，我清楚地瞧见了就是隔壁队里很穷的胡大叔。他家有梯子凳一样的五个孩子，其中一个与我是同班同学。他老婆得了什么病，好几天没下床了，他家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惊叫了一声，他以为我们没看清他，便一动不动趴在田埂的草丛边，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您却连忙呵斥我，不要说话，在我的身后挑着担子催着我快走，而我却是一步一回头朝那大叔望去。回到家，您再三叮咛我，不准告诉任何人。这事，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对人说过。我知道，您是可怜他一家大小，您也知道他，一向忠厚老实的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偷队里的白菜。责任到户后，胡叔还专门到我家感谢妈妈您，说那天妈妈救了他老婆的命。那时，他老婆已奄奄一息，家里也没什么可以吃，说了声想吃白菜芯，家里又没有，只好去队里偷来。吃了几次白菜芯，病也渐渐有所好转。后来她又活了五年才去世。
　　 白菜心救不了命，但对一个人的生命的慰藉。
　　
　　 四
　　 妈，最让我伤心，也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是您一声不吭就悄悄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没给我半点尽孝的机会。您走的前几天，在我这里还忙上忙下：正修建的养猪场没完工，您出谋划策，忙着搬这搬那，清理房舍；见已经盖好的几间猪舍可以养猪了，您到处联系养猪户给送猪过来；我们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都是您打理；我是病号，手术才出院回家，吃的要开小灶；家里杀年猪的琐碎事，全是您承包……没想到，您先一天晚上趁着像今天一样的明亮月夜，乘顺风车回家，第二天下午您就偷偷走了，永远地走了。您怕爸爸不让您走，还专门撇开了爸爸。
　　 如果那天晚上，我强行将您留下，索命无常肯定是找不到我这儿的；如果我劝说爸爸和您一同回家，你们肯定是形影不离，您也就没有离开的机会；如果那天您和爸爸一同到三姨家去祝寿，是不是就错过了那个要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那一天，您现在也许和爸爸还恩恩爱爱地生活着，爸爸也不会孤单地天天望向那个土堆。我回家，还有妈妈喊，还可以在您面前撒娇……
　　 妈，我与您说老半天话了，您怎么就没回我一句？我明白了，明亮的月光，就是您的回答。我这也是用了“夜不阻工”之法与您说话。所有的如果，如果只是如果，那该多好！我对您十二年的思念也就不会成为如果！
　　 妈，我想您了！
　　 今夜的月光和那时的一样，曾照母亲的身影，曾多情地射进我的童年……
　　

周玉莲

好文，欣赏了！点赞点赞！

龚天宝

写得好！！！

袁清香

周玉莲 发表于 2024-12-17 16:37
好文，欣赏了！点赞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祝老师健康快乐！

袁清香

龚天宝 发表于 2024-12-17 16:54
写得好！！！

谢谢龚会长鼓励支持，祝您冬日愉快！

史开均

欣赏老师佳帖、学习、为您点赞！

袁清香

史开均 发表于 2024-12-17 21:39
欣赏老师佳帖、学习、为您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支持，祝老师健康快乐！

张雪英

袁老师的文字里有无限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