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苦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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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娘（三）

萧骏琪

  在苦娘的世界里，是没有阴晴雨雪的气候的，下雨时，去砍的青杂草积于一粪圈中，再加大粪盖其上面发酵，待来春三月，便是一池上好的肥料了。如是是下雪天，娘会很早起床，找到了那双补满密密麻麻的巴的雨靴，往靴里放几根稻草进去，穿上便往山里走出。娘是农村人，她知道，大雪天会让很多树枝压断，按当时生产队的规定：捡拾这些“雪压柴”是合法的。娘之所以起得那么早，是因为那一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缘故。等到附近的人陆陆续续进山捡“雪压柴”时，娘已捡拾了好大一堆了，她正费力地把柴扛在肩上准备背回家里去做早饭。在那个物质缺少的年代里，是没有鸡蛋下面条的奢侈品的，煮几把米，搭些许红薯米进去，煮熟了再炒一碗梅干菜，打一碗酸菜汤，便是农村中最好的食品了。
  那时，奶奶也有60多岁了，奶奶的耳朵很聋，和她说话，必须中气十足。但娘有办法，她利用长期和奶奶在一口锅里吃饭的有利条件自创一套奶奶能够看懂的手式和眼神以及面部表情，有什么事需要和奶奶沟通时，便用自创手式和奶奶“说话”，奶奶懂了，便会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通过。婆媳说话的时间不多，日子久了，两代人就在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达到共识。不管天黑了多久，奶奶才会颤颤巍巍擦燃火柴点亮煤油灯。
  娘总是巧妙地利用时间，生产队修渠道，她收工了，娘的锄头上会紧绑着一梱干柴。路上有丢弃的萝卜皮红薯皮，便小心捡拾到随身带的器具里，作喂猪喂鸡的饲料。每次收工，娘总是满载而归。
  娘只读了小学二年级，那时大队扫盲，创办了个夜校，娘听了这个好消息，喜得不得了，第一个去报了名。那没时间，娘收工比平时早了一些，吃了晚饭便带我一起去学校读书。娘那时应该是30出头了吧，但在读夜校时，如一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正襟危坐地听比她年纪小的老师讲课，回到家里，我便是娘的“老师”了。娘常常要我帮她考考试，如果考了100分，娘会孩子似的笑得阳光灿烂；如果只有80分以上，娘流泪了，口里喃喃自语：我怎么那么蠢呢？那几个字我明明会写的啊。
  我幼年多病，经常肚子痛，只要稍微感冒，扁桃体就发炎。白天还好点，要是晚上发病，父亲就背着我，娘拿着手电照着父亲，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那时的乡村路很窄，而娘拿着的手电没有多少“油”了，发出的光亮是淡黄色的，娘只得用手用力拍打手电筒，试图让它的光亮大一些。从家里到大栗港卫生院约有七华里路程，等我们气喘吁吁赶到时，己是晚上10时许了。等我们搞了药，再赶回家时，已是子夜时分了。
  那个年代，乡下把扁桃体发炎说得吓死人，说这种病叫“鹅风”，是喝茶时不小心把飞扑进茶里的飞蛾吃了。“鹅风〞的症状是喉咙很痛，致使食物难以下咽。因为喉咙的两侧长了两个气泡状的东西，一旦感冒，那气泡状的物体就会长大，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两个气泡会越长越大，如果大到一定程度，喉咙就会阻塞，导致病人窒息而死。我的父母的独生子，依父亲的话说，是“千担谷下种，只剩下一支独苗“。我是家里的希望，有病了，父母所做出的决定便是：快点送医院。按照当时的情况，我们家有四口人，“吃空饭”的只有我一个。奶奶与世无争，虽然有60来岁了，但老人健康，家里的煮饭炒菜、洗衣浆衫都归她负责。父母出集体工，尽管“日值”很低，按道理说是多劳户，可终究因为我疾病多，集体制年代，我们家总是入不敷出的。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啊，我的“鹅风〞每次发作，送到大栗港卫生院搞几块钱的西药丸子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娘想到了治本的好办法：她打听得岩嘴头棉花园老熊家请来了个“神医”叫谢医生，谢医生是个女性，至于她的年龄几何、是否婚嫁和芳龄多少、何方神圣还是一个未知数。听说谢医生是一个普通人，遇着了机缘，让她成为了能治百病的“神医”。她坐在自家屋里让神魂出窍，病人只需摆一桌子，桌的中央放几碟瓜果饼干和八碗芝麻茶，再摆八支燃烧着的香烟，便可以前来求医问药了。患者来后，除了上述的摆放完全后，还需用纸包几两半斤茶叶，然后口述患者的症状。谢医生在冥冥之中听了会根据患者的病情对症下药，那药下在那纸包茶叶里，患者只需把茶叶拿回家后泡开水喝，病症就会全消。这与佛界的“赐茶”有雷同之处，只否仿效却不得而知。
  我们三人去棉花园的时候是一个秋天，田野里摆放着正在哂着的稻草，我们熟悉地到了老熊家里，一番客套后，父亲把一包常德香烟和一包茶叶摆放在桌子上，老熊急忙抽出八支香烟点燃，再泡上八杯芝麻茶和桌中央的瓜果饼干。剩下的12支香烟便当仁不让地收进了口袋里。我还知道，桌中央的瓜果饼干谢医生不知“吃”过几百次了，而且还要继续“吃”下去。
  父亲虔诚地跪下了，拿着一副卦问谢医生：我儿子的病您能治好吗？三副串连，谢医生答应能够治好。娘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她忙跪在父亲旁边，一个劲地感谢着。父亲严肃地瞪了娘一眼，娘讪讪地低下头。接着父亲把竹卦往地上一扔，问谢医生：我们打算接您到我家里去，您愿意吗？又是一副三副串连，谢医生说愿意去。没想到请一个“家庭医生”这么容易，父母笑得眼睛“勒丝线都勒不进。
  我们回程了，来时是三个人，回去时是四个人，谢医生是无形的，但父亲却一个劲地向“她”说着抱歉的话，不恭不敬辛苦您了啊谢医生，您慢些走啊谢医生。前面有一个吉口呢谢医生。娘忙抢着说一句，仿佛这位无形的“神医”是个盲人似的。
  现在，我们家里有五口人了，祖母对这个谢医生的到来，老人的表情是无所谓的，她只是心痛八支烟被白白地烧掉了。谢医生是不须吃饭的，但一日三餐，父亲仍然摆放着五双筷子。父母虔诚地供着谢医生，请谢医生为我下灵丹妙药，为我治病。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家竟然门庭若市起来，因为人食五谷杂粮，大小病痛几乎家家皆有，有钱的人就同时选择谢医生和医院，没钱的人，就一厢情愿地选择了谢医生。看来，这位谢医生是深入人心的。渐渐地，父亲竟成了“专职接待员”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副竹卦，有人来求医问药了，父亲就虔诚了摆好桌子上的物件，将香烟点燃，然后请神：来有香烟攀请，去有纸钱维送……也不知道这些语言是从哪里学来的。在谢医生宅家的日子，我家由清贫一下子“致富”，最起码首先解决了父亲和奶奶的抽烟问题，来求医的人，都会带点肉食水果之类，如本镇青山村月亮屋有个叫丁谷生的，带着他女儿来“治病”，丁的女儿有些疯疯癫癫的，但经过谢医生的妙手回春，疯癫病竟然好了。这个消息经过传播，谢医生在一瞬间与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齐名了。娘喜得流了眼泪，看来，谢医生下一个施救的应该是我了。
  “神医”也要懂人情世故的。

张汉平

佳作，欣赏学习，衷心点赞！

龙阳呈祥

欣赏学习萧老师情深义重的美文，为你点赞！

祝福令慈在天堂幸福吉祥！愿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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