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营长太太》（1）

津市吴若愚

小   说

—现代—

                                                                          --贺玉波

营长太太

            驻扎在T市城隍庙的李营长，在两个月以前，还是一个著名的铜山匪首，现在他却是营长了。他部下的兵士不满两连，大部分都是从前山林中的弟兄；全营的枪支还不满一百，尚且有十多支是锈坏不堪的。虽然他不懂得什么军事学，但是部下都很服从他，如果军械和军饷不成问题，他将来的希望是无穷的。所以他常常计划着怎样去发展他的势力。
            那一天，他捕来一个富家的青年，被诬作什么党的嫌疑犯。经过一度胡乱的审问后，他便将犯人监禁了。其实他对于任何的党派也不明白，至于什么党徒就是罪犯这个问题，更无从得悉了。当犯人没有捕来时，他早想到罚金上面去。所以他并不认真来办理这件案子，他唯一的希望是想从那个富裕的犯人身上敲索一大笔洋钱。
           薄幕的时候，他回到营部附近的公馆里——这是一所民房的一部。他的太太仍然是笑脸，欢迎他，忙着给他倒茶，点香烟，照例地，他首先拥抱着她，“乖乖”地叫着，热烈地吻着。虽然她厌恶这种肉麻的拥抱，但是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太太，也不能拒绝他，只能装着笑容来应酬。
           烈火般的情爱的动作暂时停止了，他开始告诉她日间的那件案子。他怎样设法捕来那个富家的青年，怎样地审问过犯人，怎样地想取得一笔罚金，怎样地预算来扩充枪支，怎样地庆祝日后的幸福。他将这些情形，很快乐地披露在她的面前。她听了，心里虽觉得他是一个剥削人民的小军阀，恨不得痛快地咒骂他一番，但是被迫于他的威力，不得不勉强装出愉快的态度，假意地称赞他。无论怎样，她的佯笑里总带有一种不自然的愤恨的情感，这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片刻的勾留之后，他要出外，临行时，瞩咐她等候着，他不久要回来的。她倚着房门，笑望着他雄赳赳地走去了。
           营长太太独自躺在藤椅上，觉得她自己忽然舒畅了许多，房间里也清爽些了。她将营长看做一个魔鬼，见了他，就非常厌恶，害怕。但是反要装出风流的样子，忍着痛楚在他的面前献殷勤。可是当他不在眼前时，她就要悔恨起来，咒骂着她自己的虚伪的表情。觉得她每天在两个相反的女性的模型里变换着:一个是很卑劣的妓女般的太太，一个是很苦恼的囚犯般的弱女。她怨恨她自己太没有勇气，竟甘心屈服于一个无知识的武夫之下，受尽了他的强横的凌辱。回忆到过去的伤痕，她开始淌出亮晶晶的热泪。
            两年前的夏天，她和她的未婚夫离别了家乡，坐了一只小民船，顺着沅(澧)水而下。正当过那高耸的铜山，他们欢歌着不久可以抵T市的时候，忽然听见由山下传来的两次枪声。他们知道遇到危险了，命船夫赶快地划过山去。可是接连地又是两次枪声，岸上隐隐约约地听见人喊着:“检查!船靠拢来!检查!船靠拢来!”他们为着免去生命的危险起见，不得已命船夫往山下的岸边划拢去。
           船抵了岸，便上来五六个穿破军服的荷着枪的兵士，他们凶猛地爬进船舱，将乘客的身上搜洗一空；一口装着三百多元的皮箱和其余的行李也被他们拾上岸去了。她吓得躲在舱角里哭。她的未婚夫只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们是穷学生，求老总们开开恩”的话，便被一个兵士杵了一枪杆。她见了，更哭得凄怆了。
           “喂!学生是有钱的，把他们绑起来!”兵士们商议着。（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