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毛里湖纪实》（7）

津市吴若愚

小   说

—当代—

                                                                           --陈希

毛里湖纪实

               土畜业务繁杂:收蛇，收黑鱼，收猪鬃，收兽皮，收生姜，收金银花，收破铜烂铁，刮猪小肠。最大一门业务是收棉花，九月开始炸花，石板滩周边六七个大队的棉花都送到这里。到时要请临时工，检验、分级、打包，哪个环节都要人，这期间，连马经理整天都待在这里。老曾从参加工作起就在土畜，业务不用说，老本行了。上面每年下有指标，若缺口大，就都指望老曾这里了。马经理照例叫食堂炒两个菜，把老曾叫去，一瓶邵阳大曲对半掰。酒过三巡，老曾开口:“还差多少？”
               马经理竖起两个指头。“两千？”
              “后面加个零。”
              “两万？”
             马经理不出声，两眼勾着他。老曾一扬脖，竖杯给马经理看。
              “怎么，有问题？”
              “再拿一瓶酒。”
             “你得先说说法子？”
             “拿了再说。”
             马经理起身，朝里大喊一声:“拿瓶邵大——”
             有人应声，马经理坐下，把嘴一抹，豪气地说:“只要你肯喝，我喝死都陪。”马经理清楚，老曾只要喝酒，就一定有办法。有一年，离关账只差三天了，马经理急得跳脚。老曾硬是组织两个生产队挖了三万斤藕交给县蔬菜公司，账平了，生产队还送来了锦旗，说是让他们过了个好年。马经理拍拍老曾的肩膀，笑着说:“这老鬼，没想到你蔬菜公司都有人。
             五个门市，只有老曾叫主任，这不是无来头的。主任可称中层骨干，有到区里县里开会的资格。老曾家住津市，婆婆在市搬运大队拖板车。老曾很少回去，每到发工资的日子，婆婆准时来，她人高马大，车未停稳，一跨步就跳下了车。婆婆从不和社里的其他人嘘寒问暖，连经理也只是点一下头。来后就是洗，先洗床单被单，再洗里衣外衣。第二天早饭也不吃，赶头班车回津市(当然，除烟酒钱外，工资的大部分被她拿走了)。两人无儿无女，外传是老曾年轻时武功练狠哒，没有了生育。这话真不真，谁也说不清，但从两人的关系上来看，似乎有些道理，不然，那么威严的一个人竞在女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服服帖帖。
             白露一过，中秋就不远了。这地方有逢年过节走丈母的习俗。所谓节，就是中秋节。两口子结婚多年，自己的儿女都大了，实不得闲，这走丈母的礼仪也就免了，妻子也不会归怨丈夫。但准丈母就不同了，即人家的闺女还未娶回，这丈母是必须走的。节货既简单又传统:一对酒，两封月饼(一封十个)。而这月饼就是供销社自个做的桂花冰糖月饼，掌作人就是马经理的丈人卜茂山，人称卜掌柜。他原在石板滩街上有个门面，合作化时他已年届五十，怕他祖传的秘方被别人偷学去，宁可关门也不入社。他有女无男，本着传男不传女的祖训，这本事就只能烂在他肚子里了。马经理娶的是他幺女。看在女婿的面上，供销社请他，他还是来的，别看只有一个月的生意，因销量大，销路广，着实让供销社赚了一笔。马经理也因此有了说话的资本。
             月饼好吃不好吃关键在馅:桂花、冰糖、猪油、柚皮，就这几样简简单单的配料，南货柜的老张跟卜掌柜做了那么多年的下把，仍没把这诀窍弄到手，每到关键的时候，卜掌柜总是找个借口将他支开。气得他背后说:“都棺材瓤子了，还保什么密？”
             一语成谶，这年冬天，卜掌柜无疾而终。马经理倒没什么，老张则号啕大哭，他伤心的不是卜掌柜，而是卜掌柜带入棺材的月饼秘方。
             这年，老毕收到了平反通知书，调回省城，官复原职。好事连连，凌媛一年轮换期满，也要回县城。马经理吩附食堂做了一桌丰盛的送行宴。席间，说了一句很时髦的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第二天，老张为老毕送行，临上车时，老毕递给他一张纸条，老张打开一看:桂花冰糖月饼配方。
            老张喜出望外，冲着客车的屁股，大喊一声:“老毕——”（完）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