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城拾贝之四，成家

杨小平

     我们厂被称作桃花源里的女儿国，人家都说桃纺的男生不愁媳妇，可是我工作了五六个春秋，还未曾谈过恋爱，也没有与任何女生单处过，始终形单影只。本来长相也平平，丢在人群里毫不起眼，自然而然，也无人为我牵线搭桥，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寻不见。
     一日，我独自上街买东西，碰见了从老家来桃源出差的同学，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开口：“你怎么还是一个人上街？” 那语气里，满是对我单身状态的惊讶与疑惑。我生性腼腆，面对这般询问，脸颊微微一热，只能尴尬地笑笑，含糊应着。回家路上，心里却像被什么挠了一下，单身的愁绪愈发浓烈。
     同厂有位老同学，我们常常在一起闲聊，他胆子大，善于言谈，谈到如何找女朋友那是一套一套的，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传授交女朋友的 “独家秘籍”。一本正经地说：“要是看上谁，就找机会请她帮忙，事办成了，好好感谢，送点贴心小礼物，她要是收了，就趁热打铁，邀她看电影，她要是答应了，这事儿啊，就有了希望。” 末了，还神秘兮兮地叮嘱我：“要懂女孩子的心，一定得去看《红楼梦》，那里面全是门道。”细想觉得老同学可能是情场高手。
      当时我们组有十多位女工，上班时，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大家就算近在咫尺，说话也得扯着嗓子在耳边喊，久而久之，交流便少了。
      有位从常德调来不久的帮结工，就像一抹亮色，打破了这沉闷。她性格活泼开朗，热情大方，一双俊目，双瞳剪水，笑起来，眼睛弯弯，像藏着漫天星辰。因工作关系，我们常有言语往来，年龄又相仿，相处起来格外自在。一来二去，我心里渐渐有了别样的情愫，像春日里悄悄冒出的嫩草，破土而出。
     终于，有一天上中班时，我把她从车间叫到电梯边，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请她帮我打一条毛线裤。话一出口，我就紧张得不行，心里直打鼓，生怕她拒绝。没想到，她眼睛一亮，爽快答应，还俏皮地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惊又喜。不到二十天，毛线裤就打好了。她递到我手上时，还细心地说：“看看合不合身，要是有啥问题，我再改改。” 我接过裤子，满心感激，却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可送，思来想去，就按照老同学说的，决定邀请她看电影。我紧张又期待地买了三张票，三包瓜子，当时瓜子是两毛钱一包，电影票是五毛钱一张，要她带上了闺蜜，免得多心，我们三人一同走进影院。昏暗的灯光下，偶尔目光交汇，我的心就像被电流击中，慌乱又甜蜜。从那以后，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多。
      同年进厂的青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男女之事格外敏感。特别是住在同一宿舍的，要是晚上九点还没回来，就会被舍友怀疑是去约会了。第二天，宿舍里就会变成 “八卦现场”，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奇心爆棚，非得把事情问个底儿掉。
     当时谈情说爱最浪漫的事就是看电影，因为看电影人多，别人不会注意，又能坐在一起，还有私人空间。
       第二次看电影是我们两个人去的，打了第一场的票，正常八点半散，赶回宿舍不到九点。可偏偏不巧，放映中途突然停电，耽误了10多分钟，散场时间也推迟了。我们心急如焚，为了能早点回宿舍，不被舍友们 “审问”，决定从田间抄小路赶回去。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慌乱中，她不小心把买的一段布跑丢了，又匆匆折返去找。等找到布，回到宿舍，早已气喘吁吁，那模样，活像做贼的特务，狼狈又好笑。
       厂里女工多，对于结婚的管理十分严格。打结婚证，必须先写申请，双方签字，再经车间领导批准。之后，由计划生育专干带着男女双方去医院体检。要是婚前有越轨行为，那可就麻烦大了。双方得写检查，深刻反省，党团员还会被记过处分，没出师的学徒要推迟三个月出师。所以，大家谈恋爱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越界，像捧着易碎的珍宝，生怕一不小就打碎了。
      女工多，住房就特别紧张。分房子要按双方的工龄厂龄年龄三龄打分，从高分到低分的原则分房，我们结婚证打了一年多硬是没分到房子，自然成不了婚，看着别人陆续搬进新家，满心期待又无奈。当时的值班长周先春，是个热心肠，看我们年纪不小，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于心不忍，四处奔波，托人找关系，费了好大劲，终于借到了一处单间妈妈室，让我们得以成婚。
      那年月结婚的风气很纯，不需要什么几大件，也不需要彩礼，我们连结婚照都没有，两个人合起来才积攒了70元钱，床上用品则是外婆在旧社淘的一点河金，妈妈在银行换了400元钱买的，双方的兄弟姐妹寄了一点贺礼，也不多，结婚那天，自然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双方父母和亲戚的簇拥。婚房里，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高柜、一张桌子，仅有的电器还是姐夫自己组装的收音机。婚房也不到二十平米，站几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那时的同事朋友们的贺礼也非常简单，5元随行了，10元就是大礼了，或者几个人凑钱送个铁壳开水瓶，搪瓷脸盆什么的都行，结婚没有负担，送礼物的也没有负担，但大家的笑容真诚又热烈，满是祝福。同事们在新房里挂满了吹大的避孕套，床上也到处都是，说是图个热闹、喜庆。我们只是在桌子上放了些糖果、花生之类的吃食，大家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分享着喜悦。后来，还是她闺蜜的婆婆在房子的走廊里忙前忙后，做了些家常菜，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烟火升腾间，饭菜香与欢笑声交织在一起，这场简单至极的婚礼，却满是生活的乐趣，在岁月里留下了独属于我们的浪漫印记 。
      我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修成了正果，女主人就是现在的老婆钟和平。
      今天，再回想起那段时光，那些琐碎又温暖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那是青春的馈赠，是爱情最质朴的模样，在平凡日子里照亮了我们漫长的人生之路。
特赋诗一首：
纺织情牵岁月长，良缘天赐绽芬芳。
恋心暗系毛绳结，爱意徐滋影院藏。
陋室虽贫春色满，礼轻成趣笑声扬。
百年秦晋自由定，甘苦和鸣福运昌。
               2025.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