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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访问湘西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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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4 10:26: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散   文
—现代—
                                                                                  --刘白羽
访问湘西游击队

                 我坐在刘道生的吉普上,由他亲自开车,沿着铺了细砂碎石的道路,风掣电闪地进入了湖南的第一个县城——澧县。我一下记起这就是丁玲的家乡(丁玲是临澧人,编者注)。她在延安时,跟我谈她的母亲,也就谈到她的故乡,她是用柔软的湖南话,脉脉含情地描述着这个地方。正是这块土地,生长出这样杰出的作家。可是现在这石板铺就的城市却以巨大的沉默迎接了我们,所有店铺都紧闭门扉。我们敲开了家门讨碗水喝,听那两手颤抖的老人家说:“那家利特尔书店住着一个当地的大干部。”这书店的名字很特别,我也不懂利特尔是什么意思,我寻去,在那里楼上,找到常德地委的一位秘书长。他跟我说:“你要了解澧县得到津市去,游击队在那儿,澧县就是他们解放的。”
                我们得到这个好消息,刘道生就开上吉普车直飞津市。一看这地方虽比沙市小,其繁华热闹却胜过沙市,因为它是湘西的一个商业集散地,一切物资都从这几运进湘西、运出湘西。现在这里一片热气腾腾,家家商店开门营业,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之所以如此,这和游击队有关。游击队没等大军到来,就先解放了津市,然后解放了澧县。我在一家院落里找到了传奇式的英雄游击队队长左承统。这个瘦瘦的青年人,穿一件白净的衬衣,腰间别着一只小手枪,短裤、拖鞋,他沉默寡言,十分文静。一问,他原来是一个大学生,在女子职业学校当教员,经过三月苦战,成为群众领袖。出出进进的游击队员都是便衣,不少人戴着湖南特有的竹编油漆的古铜色斗笠,既可遮阳又能避雨,全都打着赤脚.一副农民装扮。左承统把游击队集合起来,请刘道生讲话。刘道生代表兵团向他们慰问、鼓励。我从旁看着一张张纯朴而又赤诚的脸,这不正是苏维埃时期留下的火种吗?
                 左承统随我们乘吉普回到澧县,找到地下党的同志,我们在天主教堂一间房里谈话。那教堂的牧师是一个西班牙人,穿着长长的袍,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可能是为了传教方便,讲得一口湘西土话。他很客气地招待我们饮咖啡。但除了我和刘道生饮了一杯,当地人一沾嘴唇,就皱了眉头。谈起来才知道,这支湘西游击队于6月27日首先在澧县起义,一下子解决了宋希濂部队一个连,缴获了三百多支枪。这行动像一声嘹亮的号角,于是各乡各镇都动了起来,每乡都从地底下起出红军走后埋下的老枪,摩拳擦掌、蜂拥而出,一下子发展到两千多人。国民党报纸上说:“几万人呼啸而起”,因此宋希谦吓得发抖,忧其背后袭击,便派出部队清剿。游击队进入毛里湖,到达红梦(庙)乡,不断从湖上进行袭击,以配合大军作战。可是遥望北方,渺无音讯,清剿部队一下包围了他们,他们大部分把枪沉入湖底,化整为零,突围而出。这时地下党传来秘密指示,说华南局批评了他们:不经过武装斗争,怎能配合部队过江?于是左承统振臂一呼:“我们起义了!我们起义了!”各乡纷纷群起,发动袭击。谁知游击队又受到重大挫折,退到毛里湖,敌人用十二挺机枪架在山头上泼火般猛扫。
                红白斗争,十分悲壮。
                官坑乡一个甲长给抓起,敌人逼问:“你们的枪埋在哪里?”六个人在他身上压杠子,他咬紧牙关,只字不吐,终于口吐鲜血,死在地上。
                 ——多么英雄的时代!
                ——多么悲苦的时代!
                我们一直谈到夜晚,我望着这个瘦伶伶的青年人,他是那样坚定,那样刚强!最困难时,游击队员无吃无穿,一个个脸瘦得黑黑的,整日整夜在湖沼里栖息、在小路上奔袭:他们一心一意朝着北方聆听,他们渴望听到炮声。有一天终于听到了。他们一个个高兴得雀跃欢呼,流下热泪。他们来不及考虑什么,立刻配合大军行动,向澧县、津市发起进攻。
                我悄悄问他:“解放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笑了笑说:“把游击队交给大部队,我还是回女子职业学校当我的教员。”
                吃了那么多苦。
                受了那么多罪。
                但他像月亮一样洁白、纯朴,他只有贡献,没有索取。
                我们谈到夜深,他要回游击队。我们从楼上下来,到了街上,一看,月光十分明亮。我们就紧紧握手告别了。
                不知怎么,我的手有点旅旅发抖,从此天涯海角,我们也许无由相见了。他转过身,向茫茫月光中走去。我望着他,一直到他背影消失了,不见了。
               月光照在红色的高耸的教堂墙壁上,照出浓浓沉沉的树影。一时间我心潮荡漾,我从这个青年身上感到未来,感到希望。如果人能永远这样年轻该多好呀!现在计算一下,他该也是六十以上的人了。有一次我望着一棵巨大无朋的数百岁的老银杏树想,它经历过多少朝代,它目睹了多少沧桑盛衰,它的生命还是那样强壮,碧绿丛丛散发着青春的芬芳,人不要说与高山大河相比,面对这棵银杏树,也觉得我们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但在这短暂的生命之中,只要有一次——像一颗星一样升起,烨然照亮人间,它就在人类文明史的石碑上镌刻下一个印记,这个印记也许比银杏树还要绵长,还要辉煌。但是有的人一生一世费尽心机,只有污浊,而没有闪光,如果让这种人淤塞了世界,地球也会变得沉沦、晦暗。而那升起的星,哪怕它只有一闪,也是何等可贵呀!的确,我的人生路途上,遇到过多少可爱的人,但常常是擦肩而过。左承统这颗星也许一直闪亮着,如果他能看到我的记述,能给我写一封信,这也是人世间的幸遇。那天夜间,在静静的林荫道上,照看幽幽的月光,我久久地想着,走着。我想到还没有解放的地区,仿佛看到多少人还在苦难中挣扎,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唤,我真想飞着扑到他们那里去拯救他们,否则我们就太迟了…..那将是多么大的罪过呀!

                 这段文字摘自《心灵的历程》第十四章《我们的脚步声震响向世界》。1949年,刘白羽以特派记者的身份随解放军南下,11月15日在《新华月报》上发表了《访问湘西游击队(》。七十年代,时任总政文化部副部长刘白羽想起了左承统,又将此文重写了一遍。他不知道,左承统曾身陷囹圄,又被遣送至津市,寄住在后湖一间简陋的平房里。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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