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城拾贝之七生死考验

杨小平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末期，桃源像是被厄运笼罩，水患频繁来袭，县城时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每一次洪水的逼近，都让居民们胆颤心惊，生活被恐惧与担忧填充着。
      1996年那场洪水，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是一场与死神的正面交锋。离厂仅两公里的姚公潭内河大堤，出现了骇人的管涌。这管涌犹如一个狰狞的恶魔之口，随时可能将大堤彻底撕开。一旦决堤，县城必将遭受灭顶之灾，损失无法估量。
     为确保万无一失，厂机关干部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分班轮流上堤抢险。我被分到值晚班，按安排转钟一点上堤。午夜 12 点，我们一班人吃过饭，怀着沉重且压抑的心情，默默地来到厂部办公室集合。
       总机电话员整日守在电话旁，对防洪形势了如指掌。她声音颤抖地告诉我们：“据说今天下半夜是最危险的时候，大堤恐怕难保，你们在堤上一定要机灵点，那地方一马平川，要是不提前准备，连个逃生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迅速蔓延开来，将我紧紧包裹。出门时，她又将我们送到门口，还不忘反复叮嘱“大家要机灵点啊”，那情形像是永别一样的，更加重了我的心里负担。
       路上我们十几个人如同奔赴刑场的囚徒，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边走边小声猜测大堤的情况，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停下歇一歇。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我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极度害怕听到决堤的消息，那意味着死亡随时降临；另一方面又盼着堤要决就早点决，至少不用在这种无尽的恐惧中煎熬，不用等上了堤才面临死亡的威胁。这种纠结的心情反复拉扯着我的内心，让我备受折磨。
      两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就在路上，我们碰到了几十个穿军装的国防科技大学学员。他们是派来抢险的，可此刻却坐在草地上休息。上前一问才知道，大堤已经非常危险了，上级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全部撤退到了这里，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每一根神经都被恐惧紧紧揪住。
     再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便能听到堤上的嘈杂声，我们还是鼓起勇气加快脚步向管涌处奔去。我心里想着，今天要是光荣了，或许能评个烈士，可实际上，心却像敲鼓一样，忐忑不安，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大约 50 米开外，听到了厂长的喊声。那声音在嘈杂的洪水中格外清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小跑着冲向前去，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何寿喜厂长高大的身影稳稳地站在最危险的地方，他那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重量。只见他有力地挥动手臂，带着浓重的长沙口音大声吼道：“是共产党员的跟我来，人在堤在！大家齐心协力，坚决堵住管涌！” 那一刻，厂长的声音如同洪钟，穿透了洪水的咆哮，也深深震撼着我的心灵。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仿佛在向洪水宣告：我们绝不退缩！
       此时，大堤外，大股大股的洪水从管涌里疯狂地喷涌而出，犹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恶龙，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力量。显然大堤已经穿孔，堤面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崩塌。厂长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就像一把火炬，瞬间点燃了大家心中的斗志。吼声中几个大汉毫不犹豫地把两条铁壳船推向管漏，接着又将一辆手扶拖拉机也奋力推向管涌口。然而，洪水却像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恶魔，依旧从管涌处汹涌向外冲，情况十分危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如此恐怖的场景，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生死之间，命悬一线。
      县城来抗洪的人看到这般情形，开始陆陆续续撤离。但厂里的干部们没有一个人退缩，反而迎着危险，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大家争分夺秒地将装沙装米装玉米的麻袋丢进管涌口，我们则拼尽全力丢石头。在那一刻，我彻底忘记了决堤的危险，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堵住管涌，保卫县城，保卫我们的家园！
      关键时刻，厂长始终冲在最前面，一边指挥，一边带头搬运沙袋。他的身影在抢险中显得特别高大，如此令人鼓舞。大家众志成城，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劳累，与洪水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不知不觉管漏慢慢变小了。凌晨 5 点多钟，管涌处的水不再是汹涌喷出，而是慢慢向外渗透。不到早上 7 点，管涌终于被成功堵住了！险情排除了，所有的人都摊坐在了大堤上。此时厂食堂送馒头的车也到了。
     大家欣喜地啃着热馒头，看着晨曦缓缓升起，那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我们胜利了，又可以见到太阳了，真好！
      那年，厂长因在抗洪抢险中的英勇表现，被评为湖南省抗洪抢险模范。他的事迹，也成为了桃纺人心中一段传奇。
       这场抗洪抢险的战斗，虽然已经过去了20多年，但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那些英勇无畏的身影，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难忘的记忆。每当回忆起那个夜晚，我都深刻地感受到，在灾难面前，人类的力量或许渺小，但只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灾难。
特赋诗一首：
暴雨倾盆水患狂，桃源告急志如钢。
凶妖管涌危城邑，神勇将兵护梓乡。
铁臂担沙迎恶浪，丹心筑坝战洪滂。
军民携手驱灾厄，终见晨曦绽瑞光。
                2025.2.25

龙阳呈祥

拜读佳作，欣赏学习，感佩才情，衷心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