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纱（3）

张新泉

三、良莠不齐吃松活饭，李鬼图钱充李逵
         以前无骨折经历，都不知道找哪里医生来办才好。男客道听途说的几位神医已不在人间，空中坠落真不是时候。
　　 到家商量，岳父说，找万嘎（家），他们诊跌打损伤有几多年了。
    女婿刘绿头蚊（苍蝇）那么小的声音说，听说万家诊所一律用药酒揉，肿胀，淤血，伤筋……揉不揉得我不懂，骨折我的蠢想，可能揉不得。一动就痛，揉的话，有可能痛上加痛，越揉越折。
    堂客说：“是这道理，那就找涂医生。”
    岳父说：“涂医生沅水局人，现住常德，在河洑开诊所，隔得远，来去不便（这时候没有往返常德的3路公交车），又不上门诊，做不得依靠。”
   堂客说：“那就只有找储医生了。”储医生仅隔三百米，一会儿堂客把储医生请来。
　　 隔行如隔山，挨得近没有打过交道，男客这是第一次看见附近的储医生。储医生五十来岁，个矮，黄皮寡瘦，脸上无肉，外表像戏里娄亚鼠，不蛮象医生。人不可貌相，或许内才过人呐。嗬，储医生怎么如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问患者，也不拢身观察，心中无底不好参言？怎么又纳于言而敏于行，马上亮出手上拿的三根银针，拿出像要吓人一样。仅仅带三根银针，这么简便、利索？
    男客看见他的银针好像特制的，有别人的两个长，两个粗。男客真被吓着，第一次看见这大号银针。从背后刺进的话，还不把肠子肚儿都钻穿？他以前因风湿扎过银针，效果不理想，面现抵触之意，储医生一言不发像逃之夭夭离去。男客心想，怎么连句把话都不问惜言如金呢？略有交流利于医治啵？这是怎么了？真实大医，你在哪里？
　　 岳父说：“那只有喊八洑坪的王大抓来了。”
      男客认得王抓子，他小时住木耳山，是招郎到了八洑坪？不知道。少年时代在沅水河里剥过木皮碰到过，不知道如今会了医术。都知道他人高马大身坯有力不舍，喜欢街上扎，不大劳动，田里、地里、菜园里，都由堂客打理，草都不掐死一根，是一个想松活钱的伙计。现在却要这样的人治骨折，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是不是“廖化”，诊了方知，这时只好这样了。岳父知道的就这些人……他连这些都不知呢。
　　 岳父去八洑坪请来王抓子，王抓子把衣拨开，手在他背上按压触摸，一下按到那里，陡然加力度，疼得他哎呀一声尖叫。王抓子重按是不是故意，不好说。王抓子问“是不是这里？”
    男客疼痛中倒吸凉气回答，“是的!”他愿王抓子看在熟人面上，不负信任当回事办，对得上号。这时哪好另择高明。
   “不要紧不要紧，小菜一碟。我诊过若干你这类情况，诊一个好一个，真是手到病除，一个一个都好了。几多好了的专程上门来，放炮仗来谢我神医，帮我介绍生意。找对人了啊老朋友你。”王抓子似乎胜券在握，满嘴跑火车那样啰啰嗦嗦。
   “你怎么诊呢？”男客见他是嘴巴肯讲的熟人，就小心翼翼继续问王抓子。
   王抓子详细回答，“一不要你吃药，药刮苦刮苦，有么吃头；二不要你扎针，那不会有用的。我用独门绝技，特效药，帮你粑几砣，过炮把天，就还你跳得三尺高。”
   “这就好，要多少钱呢？”
   “见外了你!你、我是什么人，小时候的伢伢朋友，不讲钱不讲钱!”
    男客心说，算个熟人，怎么就框到伢伢朋友上了，套近乎装亲热。小时候你住木耳山我住卢家巷，两里之遥，哪里一起玩过，看见而已知道而已。
    王抓马上发现讲得太死，接着斢口：“你要是过意不去呢，诊好了由你把，诊不好不提钱的事，我王老抓是很讲义气的。”
    堂客见他只动口，不由急道，“那快些动手吧!”
   “好!我去了，两个钟头后再来。”
　　 男客觉得王老抓有些油滑，是不是真的擅疗骨折还未可知，牛皮已先吹上了。常言道：叫的猫儿不逼鼠。如踫南郭先生就耽误了。心中略有忐忑，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抓子复来，叫他翻身，问有酒没有，堂客说有，提酒瓶过来。王抓子抓起喝了一口，对着他的背心噗嗤一声喷上，粑上拿来的一砣药。却遗露一道杉木皮护药环节，老刘正要提醒。
      可是王老抓根本没带杉木皮，随机应变就地取材在门后找了巴掌大一块三合板取而代之，盖在药上。然后绑带了事，叮嘱几句离去。
　　 他尽量让脸朝下背朝上的姿式保持得更久些，受不住时，已近半个钟头，小心翻过来顺躺，马上觉得不对。三合板，板薄似刀，上戳背部，下戳屁股。如用杉树皮，皮厚皮软，哪有背后两戳之事。即使略有，疼痛程度要轻微几多。真正的诊跌打损伤的医生都是用的杉树皮护药。一会就体会到了三合板弊端，穿皮刺肉，痛上加痛，实在不妥。王老抓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却讲得何等天花乱坠神气活现。那砣药根本不顶事，腰折部位裂痛加刺痛，反多一痛。这种搞法怎么行？夜里痛得整夜无眠。什么叫度日如年，这就是呀。这里明白，他是李鬼，不是李逵，冒牌货。当时心存幻想地以为，加剧疼痛，是为了后面地减轻吧？得再看一看再说。
　　 第二天，王抓子来换药，粑的药早已不知去向。“怎么药不在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可能不用杉树皮盖药不住，三合板肯定要不得。”
      王老抓忙说：“和杉树皮是一样的，一样的。”
      “请你给我用杉树皮。”
     “你不动就没有问题。”
     王老抓讲这号话，哪算郎中。好人尚翻身，死尸才不动！患者能长久一种姿式不动么？那不比好人还好人了？天天睡躺二十四小时不动能吃得消？保持得了？有这么好的定力是什么病人，那是大师了。
　　 王抓子依然我行我素，换药后还是用的三合板盖药。既然要做郎中吃这碗松活饭，不该搞得这么外行唦！他的腰杆好象要断一样，象有一个人拉头，一个人拉腿，痛，奇痛，难忍受的痛。王抓子不顾患者感受，不纠其偏，好象这个人只要活着，他的“治疗法宝”就要继续使用下去。依靠王抓子，这么依靠不着。
　　 没办法，只能辞掉王抓，岳父也意识到给女婿请的这个“医生”确实不行，“耳听是虚”得到印证。以为有两刷子，原来是不堪用的不折不扣的牛皮客。
　　 王抓子这天来后，他说：“不对方哟，药没效果，搞下去越发重了，不诊了。”
       王抓子说：“那好。”接着又振振有词说：“亲兄弟明算账。”他早忘无效不给钱的承诺。
      “要多少？”
      “是别个非要四百不可，你就给三百吧。”
      堂客拿起两百元递给王抓子：“对得住你。”
      王抓子接了钱：“还给一百。”
      堂客说：“没有金钢钻，莫揽瓷器活，按你的讲法是没有钱的，两百元给你也只多不少。就三次嘛，三个半天，两百元还不满足呀？做零工的，一天也只有十一二块钱，你这快有人家一个月的钱了，该知足了！”
     王抓子说：“中国人说话算话，说三百就三百。”
     他实在算怕王抓子了，如果他没有疼痛，就反驳他王抓子了，“中国人说话算话，治不好哪有钱给。”可是在疼痛中，又哪有精力争执，来辨是非啊。为图清静，就说“给他给他，让他发财。”不想让王抓子牛皮糖缠得越发心烦，依了无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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