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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生命的伏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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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7 14:34: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津市吴若愚 于 2025-3-13 08:28 编辑

散   文
—当代—
                                                                                 --余小英
生命的伏击


                  (接上页)实际上,父亲与母亲经常吵架。吵完架后,母亲就会躲在一边悄悄流泪。父亲则坐在一边闷头抽烟。在争吵的事件上,他们各执已见互不退让,但我能感觉父亲是有悔意的。有时候,他会闷不做声地去铺晒稻草、砍巴茅、打腰子(将稻草扭成绳子,用来捆草把和木柴),或是浇菜。在平静的日子里,他是不大主动做这些的。他一边笨拙地表达歉意,一边喊我们搬这个拿那个,做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维护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形象。这个时候的母亲,大抵是气消了一大半。她开始起身给鸡喂食,端着撮箕屋前屋后啾啾啾的直叫唤,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们吵架后往往好几天不说话。这期间,他们的交流基本靠喊。母亲喊:“屋上的瓦要拣了:田里要打农药了;米坛里没米了。”她一边喊一边咳嗽。那咳嗽亦真亦假,带着些微的娇嗔。父亲听到后,就会乖乖地去捡瓦去打农药或是挑一担谷去集市上打米。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吵架后的这份默契且乐此不疲。那时候,夏天很热,冬天很冷,整个村庄在这鲜明的季节中动荡不安。母亲很快病倒了。她整日恹恹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父亲从镇上抓来中药,用土钵一餐一餐熬给母亲喝。但母亲并不见好转,躺在床上一日一日萎靡下去。父亲开始学着种菜,喂鸡喂猪,学着给我们洗衣做饭。他用拿篾刀拿锄头的手笨抽地做着母亲做过的一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总将父亲喊成母亲。我们喊他炒猪油饭吃;喊他给我们钉扣子;喊他给我们讲故事;喊他半夜起来给我们舀凉水喝。以至于多年后,当我从梦中醒来,依然习惯地喊着父亲。当看到漆黑的夜和陌生的灯火,才明白父亲与故乡均已不在身边,孤独感便如潮涌般的围聚过来。
                  有时候,父亲会突然冲生病的母亲大吼大叫,说一些难听的话。然后,他坐在堂屋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火星子被过堂风吹得到处都是。母亲挣扎着要下床。她赌气地掀被子,想穿衣、穿鞋。她将床架、抽屉柜弄得通通响。但她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挣扎无望后,她开始趴在床沿上撕心扯肺地咳嗽,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父亲则烦躁地踩着脚,嘴里咕噜噜地说着什么。然后他冲了出去。不久后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块米豆腐。有时候提着一袋腌菜。腌菜是别人给的,米豆腐是给母亲买的。一次,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烤箱和一个藕煤炉子。那时候,藕煤炉子在我们那儿还是一个新生物。许多人跑到我们家里去看。他们一边嘲讽一边又充满期待。他们不信老实巴交的父亲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父亲可不管这些。他将烤箱置于炉子上,打开烤箱(那烤箱呈四方形,里面卧着六个三角形烤格,一头有长柄)。他在每个烤格里抹了香油,将和了鸡蛋和糖的灰面均匀地填进格子里,填一下磁啦一声,填一下再磁啦一声。几分钟后,一丝丝甜香开始从烤箱的周边溢出来,朝堂屋周边慢慢散发。人们开始惊呼,他们表示从未闻过如此香味。他们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敬佩和热情。
                 那是父亲一生中最风光的一次,也是最狼狈的一次。因为,那个烤箱和炉子是父亲用工钱租来的,几天后就还回去了。母亲为这事和父亲堵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气。她不让他靠近,不吃他做的饭,不喝他烧的茶。她像孩子样倔强地屏蔽着父亲所做的一切。尽管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在我们最贫困的时候花钱租这样的东西,但我猜想一定与母亲有关。母亲生病后特别迷信,她认为生病是因为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开始用吃素来赎罪,尽管那时候也并没有多少油荤可吃。父亲则认为母亲吃素不利于身体,但他不知道怎样劝说母亲。他们开始更为激烈的争吵。节假日,父亲悄悄往菜里放少量的油汤,但每次都被母亲敏锐的鼻子闻出来了。闻出来后,除非重做一份,否则母亲就会粒米不进。于是,父亲只得按照母亲的要求重做一份。后来我会做饭后,也会在节假日里“不小心”将猪肉汤洒一点到青菜里,但母亲好像再也没有闻出来过。那时候我还不懂爱情。我以为吵架是每对农民夫妻的一种常态,每个孩子都必须在这样的恐慌中成长起来。长大些后,才发现别人家的父母是不大吵架的。他们和和气气有说有笑。他们的孩子开朗、健康、大方。而父母的争吵,却让我们过早地体验到一种世故的忧伤。当然,后来我也慢慢知道,我以为毫无感情的父母,他们之间其实盛开着花,一朵一朵,绚丽,热烈,长久。
                  母亲是在一个雾气沉沉的早上离开的。彼时,她已被病魔折磨了近二十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脾气暴躁的父亲慢慢磨去棱角,他像西山的太阳一样沉缓下来,母亲则更加沉默,不卑不亢地听任命运的摆布。他们安静地过着日子。偶尔,父亲会出去听鼓书,母亲就静静地望着屋顶等父亲回来。在岁月的打磨中,他们竟成了最契合的样子。母亲走后,父亲的生活更加慢下来。他经常坐着发呆。次看见父亲坐在阶石上抽烟。看着看着,我突然害怕起来,感觉父亲正在慢慢消失,他的四肢和身体像烟雾一样飘浮、散开......他很快成了一个虚无。我转身就跑。我听见空气在后面嗡嗡作响,芝麻一样的黑点从天空漫无边际地罩下来。之后很久,我才慢慢从这份恐惧中抽身出来。(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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