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2）不得不讲

张新泉

　　 二、不得不讲
     老刘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由于嘴巴不会讲，忌吹吹拍拍，平生受挫较多。差不多的人“高官任做骏马任骑”的时候，他仍在草根位上一直到老。已经心如止水无此欲望，一张“嘴码子”还是不思改观，变能说会道于世，人生走得坎坷，金钱地位何尝招手。他没有当过一档实际意义的负责人，和起码的小头头也擦肩而过。老了当上书画协会分会长，不是碰到了什么什么伯乐提携一把，推荐一下，也不是自荐，有这样胆量，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为何干，青壮年没有当官，老了还要当个官不成？为何干，是协会一群人来镇考察，找一个具体抓事的，看了名声在外的牛皮王和他老刘的字，一致认为老刘强于牛皮王，牛皮王名不副实，这顶分会长“桂冠”就给老刘安上了。老刘没有推辞，一生少有人看得起，是感谢他们的知遇之恩而干。他没有古文人的能力却有古文人的酸腐，是古人“士为知己者死”的翻版。无人登场出面的时刻，点到他的将了，不适合“做官”也尽量一试。群众社团么，不发工资也没有补助么，没有人说他有野心。有油水的话，都会抢着干也轮不到他了。不仅没有油水，反而耽误自己时间影响自个业务去联系发展会员，组稿交稿，传达会议精神，义务给人一些技术层面的点拨，代出笔墨纸张也有……并不是要爱虚荣，嘴巴方面，技术含量不足以当好虚荣角色，他干，并非“官瘾”作怪。
　　如果不是建设书画之乡，如果协会不要求与政府接轨，老刘不会来朝镇上划个一字。老刘好不容易改弦易辙主动接触从没有接触过的高高在上的人，听他们的指挥棒转，对方却尾大不掉，不太理睬。殷镇长好不晓事，居然不和老刘合计合计，没有一句话商量，怎样把这次活动搞好，创建书画之乡他可以“吃包盘”？排除具体组织搞事的人吗？想来一鸣惊人怎么的？这个“包盘”，作为外行的殷镇长吃得了？从人数上讲，镇里只投入四人，主要还是老刘发展的十多人具体经办，今后验收合不合格要靠动手做事人。置这十七八人具体搞事的于何地耶？老刘从来就不求人尊重，你怎么办是你的自由，不争什么。你动嘴，他就动手，百分之百服从，从工作出发，大局出发。老刘只是感到有不那么同心同德的和谐，有马屁拍到马腿的意外。搞成了，是你镇上巨头的政绩，与我草根有何干系，配合你怎么好像还爱理不理呢？
　　 都已落座，安静下来，会议开始。殷镇长没有搞仪式，这些形式主义为重的人，不搞仪式比较少见。老刘呢，这一点对上号，形式主义确不需要。
　　 殷镇长开始说话了，还是没有对分会长的老刘招呼一声，相貌堂堂的殷镇长自顾自话。是不想让老刘说，说差了，出的镇上的丑；说好了，盖了他的风头，干脆“冷”他老刘。
　　 一些人作洗耳恭听之状，殷镇长不像开会，倒像拉家常，也不太像。老刘听着，并没有高明之处，党八股一套好像也不那么合格，好像比他土哑巴不得强。有关书画方面常识，竟然比中学生还缺乏，讲不出一个亮点。有的外行领导，是可以讲几句博人一笑的话来的。殷镇长讲出来的，竟然让人不知所云。都在心里发问，一个高学历的副镇长，大学生，考研的人，怎么是如此文采，难道文凭是假的。
　　 “现在开会了。领导，各位，我们，大家，百忙之中，开开会，好的，都到了，那我就讲了。讲呢又讲不出什么来呢，这个脑壳，货不多；货又很多，不是这方面的货。不讲呢，又都来听我讲的来了。是听我的，不听他的。我在这里赶鸭子上架，不能不上，你说是吧。我上，我讲，我有责任，我不怕丑。你说，我是不是一只鸭子？我说，我不是一只鸭子，又是一只鸭子，还是不懂鸭子语言，说的还是人话。关于这个这个书画呀，我呢只晓得呢，重要，上级非常非常提倡。这个书画之乡，要搞到手。搞到手，我好上得踢。我们镇里呢，是让我分管，分管文化工作。我管六七项，如何搞得过来，身兼数职，我的个儿还要管这个。我们也就搞哈它，是的，尤其那个尤其重要。要是不重要，退休的省委熊书记，他就不会搞，他出了很厚两本著作。还出不出，我就不知道了。市里的莫老爷，啊，莫书记，也是出大画册一两本，这是不讲也晓得的，我还是要讲。今后呢，我作这个努力，要搞得不输给他们。我们这里人才济济嘛，我们是文化重镇嘛，都是争光的嘛。这个建设书画之乡嘛，大大的好，我们也要做的顶好。要在全县当仁不让嘛。老文委书记来了，老县长来了，是鼓励鞭策。还来了济济一堂这么多高手，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到底要说什么，无人知道。进入仕途好几年了，参会无数，今天的水平，可能殷镇长本人也始料不及。不然，不早准备个发言稿了。并且那个声音，好像绿蚊子拱入夜壶里的声音，那么了无生趣。都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一个个嘴巴没有讲出来，心里疑惑着，是不是昨天打牌耽误瞌睡了，是不是今天早晨没有吃东西来的，是不是忽然病了，是不是此刻得健忘症了。唯一没有疑问到他与鸦片相关这上面去。两位首长心里也在埋怨，我们都以你为荣，太让我们失望了。三十多岁，已当了好几年局级干部小头目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却这样缺气少力，讲几句灵醒话不出来，大学白读了。你到这个镇，前程不可限量，提升机会多。怎么一个可以说是高大威猛又儒雅的一个人，像是欠了鸦片的病壳囊呢？这个样子怎么去担负时代赋予你的重任呢？八大金刚里有一个悄悄说，我们随便拉出一位，都不是这个样子。怎么不让老刘讲？在这里充什么大头？
　　 十来分钟讲完，这么沉闷有些意外，艺术应该是激情四射的。不过，大家对东道主不好说三道四，还是相当捧场的，虽然都没有拍巴掌，可还是相信他就是一名合格官员。他到这里只是一块跳板，起飞的日子指日可待。殷镇长显得非常平静，心里却鼓励自己，还坚持两个小时，莫露破绽，一定不露破绽。在他们十二点用餐的时候，就悄悄地溜之大吉，飘飘欲仙吸福寿膏去。
　　 汪书记这时候说话了，这时候体现有一个主持的多么必要。汪书记就会在主持的介绍中，在一片掌声中开讲。现在，无人提议，没有铺垫，没有掌声，汪书记讲话就有些凹凸。不过，汪书记经历过若干大场面，这个小儿科不会翻船，只是没有以往回回那么生动“起彩”而已。像自由发言，不太庄重。老刘和这些大人物没有什么接触，却70年代就知道汪书记非同小可，有一篇小说《老治保委员》发在湘江文艺上。最近几年老刘成了老年，听过几次汪书记在诗词会议上讲话，很有水准，比这里给青年殷镇长救场的讲话强。
　　 殷镇长讲完的时候，老刘觉得，这个“包盘”，殷镇长吃不了，徒有其表金玉其外。殷镇长不安排他讲，他本来也不打算讲，觉得是个“笨嘴”，前言不搭后语，不是夸夸其谈讲话的料子。殷镇长年轻有文化，在这个几十人的场合，高谈阔论还不是个小儿科么？脑壳里没有一丝怀疑他的水准。现在却不是这么回事，殷家主儿没有讲好，比他这个“笨嘴”强不到哪里去。他应该吭一声，别让人把整个镇都看差了。很少有勇气这种场合讲话的人，不会讲话的人，没有开讲往往心里就蹦蹦跳的人，要挣扎一下，做不得土哑巴了，要讲了。时间宝贵，也要讲几分钟。不能让县里大动干戈的一场事这么轻而易举砸锅，磨刀不误砍柴工，还得咙（说）几句。作为分会长，做哑巴蛐蛐也是失职。就在招文袋里拿出笔和纸，临时试着写个讲话稿，不，是个提纲。只等汪书记讲完，他接着来，要把沉闷空气改观。沉闷空气于书画创作大大不利，虽然需要安静，但不能死气沉沉，要有一个正能量的好气场。他要激活看不见的活跃元素，调动起八大金刚的创作激情，把这次笔会搞成功。
　　 老刘一心二用，在听在写。汪书记说，镇里文化底蕴深厚，有著名的历史学家翦伯赞，有去攀枝花工作的杨大书记，有即将去省里工作的李大书记，去各市任副职的有二十多个。文艺演出、文艺创作、书画作品得过市里一等奖……这次建设书画之乡，一定拿出真功夫来，为县里争光，让我们老家伙脸上光彩……
　　 汪书记的话进老刘耳朵的不多，一个总的感觉，以往何等精彩，今日何其失色，平时听汪书记讲话个个都是喜形于色的。这里好像受了不好感染。老刘写起，汪书记的话也快要结束了……
       “为了支持临江镇书画分会，这里一点小意思给你们。”汪书记说着，拿起手边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一挥，装着钞票的信封在桌子上向殷镇长那头滑去，殷镇长一手将停在胸前的信封薅（拿）了，放在右手边的日记本上。
　　 老刘暗自奇怪，盛会长、余秘书长几次通过气，不是说钱是给分会的吗？为什么不打给分会长老刘，打给分会变成打给镇里？没有活动经费的是分会不是镇里，这笔钱，分会可以派大用场。这点钱，大手大脚的镇里可以无须一分钟花光。汪书记是不是把应该给的对象忘记了？老刘不配拿这笔钱？是改变了吗？告诉一声不就是了，省得会员老头们喜滋滋期盼，老刘一个星期前就把这个消息沾沾自喜告诉会员了。
　　 老刘当时除了有些失望，实际上关于钱，当时脑壳一片空白，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他只想着发言。等汪书记一讲完，抢斋粑粑一样手爪儿刷的一下，操起放在桌面前折叠式老花眼睛顺手向耳上一扣，有如神助稳稳戴住。汪书记，李县长，坐在汪书记旁边的八大金刚，不禁面露笑容。平时哪有这样轻灵，是两手戴的，今天无形之中就那么一下，刚好就随人意。心里道，天助我也。他接着用不同于殷镇长的路数侃侃而谈；直击要旨。首先说他们一行是驾着新世纪的春风来到这里，小镇有幸，并代表分会全体会员表示欢迎。接着三言两语讲书画对社会进步的精神文明作用，老年人习练的意义。果然出语不凡，约三分钟后说：“先进文化的风帆已经起航，各位高手，请用你们神奇的手，聪明的大脑，画吧、写吧，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
　　 领导、八大金刚、文化站另外两位、分会会员面露喜色，不禁拍了巴掌。气氛终于调动起来了。看来，几句咙屁屎刮（说话）并不多余，也不是抢殷家主儿的风头，不是拆台是补台。
　　

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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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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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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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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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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