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小雨,我踏着湿润的石板路走进五柳湖。烟青色的湖面浮着千万朵涟漪,垂柳新芽初绽,碧玉珠帘般垂向水面。三孔石桥静卧烟波间,遇到桥上一位穿汉服的女大学生,正擎着一把花格伞倚着栏杆取景,苗条的身躯与桥头的垂柳及水中的倒影遥相映照,恍然是《游园惊梦》里的惊鸿一瞥。
那个女大学生转过身来,桥的这头便陋室草堂,草堂屋檐的毛草正滴着晶莹剔透的雨珠。门前几树桃花开得泼辣,胭脂色花瓣零落满地,竟与檐下陶公石像衣袂上的苍苔浑然一体。石像眉目疏朗,手执书卷凝望雨中花树,让人想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咏叹,千百年的光阴在此刻凝成竹影摇曳的一阙诗。
忽见朱漆白色牌坊破开雨雾,明代石坊上"桃花源"三字墨痕如新。千年古樟盘踞一侧,虬枝舒展如腾云蛟龙,树冠垂落的藤萝缀满晶亮水珠。牌坊后坪桃花如云,粉白浪潮顺着山势涌向天际。极目远眺,雨帘中的桃花山若隐若现,菊圃的鹅黄、方竹亭的黛青、遇仙桥的月白,都在云雾中晕染成水墨丹青。
山风掠过集贤祠的飞檐,铜铃清越声里,忽见牌坊前几株玉兰擎着素盏。碗大的白花沾满雨水,倒像是昨夜仙人宴饮遗落的酒器。雨丝斜斜穿过花枝,将"桃源古洞"的摩崖石刻洇得愈发苍润。我站在古樟盘结的树根上,看漫山烟雨桃花渐次化作朦胧的胭脂色云雾,终于明白陶公笔下的武陵人为何不复寻路——这般幻境,原该珍藏在记忆的琉璃盏中。
归途仍经五柳湖,垂柳已笼在白色里。石板路上零落着玉兰花瓣,恍若天上人撒下的月光笺。雨中的桃花源像一轴渐渐卷起的水墨长卷,只余伞面上颤动的雨珠,还在诉说这场春日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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