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战友：你们还好吗？

刘金波

清明忆：战火与亲恩之殇（彭传友）

       清明悄然而至，天空澄澈得近乎孤寂，暖日高悬，却难以驱散我心底的彻骨寒凉。我独自伫立在亲人的墓前，周遭死寂般静谧，唯有微风如怨如慕地轻拂，撩动着我千疮百孔的思念之弦。

眼前的坟墓，在刺眼的日光下，仿若冰冷的深渊，吞噬着我所有的温暖与希望。我迟缓地蹲下，献上一束白菊花，那洁白的花朵在这死寂之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空气发颤，却好似亲人们被阻隔在阴阳两界，徒劳地对我发出声声喟叹与呼唤。记忆如脱缰的野马，在时光的荒芜旷野中横冲直撞，往昔的桩桩件件，裹挟着战场上刺鼻的硝烟，如鬼魅般在脑海中反复闪回。

       1982 年11 月4 日，这个日子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深深镌刻在我生命的脉络里。我背负着军用背包，怀揣着懵懂又炽热的报国之志，决然告别家乡。犹记得，祖母那微微颤抖的手，像干枯的老树枝，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母亲那饱含泪水却强作镇定的双眼，似无尽的深潭，藏着无尽的担忧与不舍；父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如凝重的山峦，压得我喘不过气。那时的我，满心都是远方的使命，却未曾料到，此去便是与祖母、母亲的永诀。

       上世纪八十年代，边境战火熊熊燃烧，我和战友们一头扎进残酷的对越作战中。每次接到作战任务，我们都会理光头发，郑重地写下遗书，放进已标注好邮寄地址的提包内。这样的任务，我一共执行了六次。在狭小逼仄的猫耳洞里，我们一呆就是漫长的两三个月。阴暗潮湿的环境，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都没能让我们退缩。因为我们深知，即便自己吃亏，也要坚守主义，为了十亿同胞的幸福。战斗打响，我们拼尽全力英勇杀敌，赢得了上级的表扬。可命运的齿轮，却在这紧张的战斗背后，无情地编织着一张悲伤的大网。

       当祖母和母亲相继离世的消息如重锤般砸向我时，我还在战场上坚守。任务的紧迫如枷锁，信息的阻隔似鸿沟，让我生生错失了与她们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战斗任务结束后，得知噩耗的那一刻，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无数个漫漫长夜，我在营帐中，泪水浸湿了冰冷的枕巾，心中的悲恸无人可诉。古人云“忠孝不能两全”，曾经我以为这只是一句空泛的话语，可当亲身经历时，才明白这背后是何等锥心之痛。尽管内心痛苦万分，但我仍选择以国家利益为重，在三年义务期满时，因战争需要，毅然选择继续留在战斗岗位，践行“吃亏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承诺。

       1985 年11 月3 日，部队终于批准我探家。6 日晚上，我拖着疲惫又急切的身躯回到家。当晚，我跌跌撞撞来到祖母和母亲的坟墓前，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地上，磕了二十一个头，这二十一个头，代表着我二十一岁的青春岁月。望着那两座冰冷的坟墓，心中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曾经给予我无尽温暖和爱的亲人，如今已长眠地下，而我却在她们最需要我的时候缺席，这份遗憾如附骨之疽，在每一个思念的日日夜夜里，啃噬着我的心，令我痛不欲生。

      探亲假期间，我接到部队“速归”两个字的电报。那一刻，我心中明白，又有新的重要战斗任务在等着我，战场上随时都会有牺牲。面对父亲和兄弟姐妹，我总是说没事，不必担心，常年守卫在边境线上，我已经习惯了。离别的时刻，才惊觉时光如此短暂，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心中的眷恋与不舍。当日，我在祖母和母亲坟头再次庄重道别，然后强忍着泪水，告别亲人，毅然启程，重返部队。回到连队后，我立即投入新的战斗“1304 计划”……

       在守边御敌的岁月里，把青春献给了深爱的祖国，我无怨无悔，五年义务期间，我刻苦训练、英勇杀敌，带病参加战斗，出色地完成各项作战任务，荣立了两次三等功，加入了党组织，还成为了班长。可这些荣誉，在我心中，不过是冰冷的勋章，难掩我对亲人深深的愧疚。

       如今，站在这清明的暖阳下，望着墓冢上新生的草芽，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生机。亲人们虽已远去，但她们的爱与期望，如同这温暖阳光背后的阴影，时刻提醒着我的遗憾。我会带着这份思念与力量，在往后的岁月里艰难前行，只是这对亲恩的铭记，每一次回想，都似在揭开未愈的伤疤，让那忧伤，在时光里无尽蔓延。

      

覃旺成

好文，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