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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文渊相国大人书 潘 相
于敏中（1714—1780）
其与于公书云（1）：某年月日，曲阜知县潘某，谨再拜遣力献书于文渊相国大人阁下。 （1）于公：即于敏中（1714–1780）‌，江苏金坛人，乾隆二年（1737）状元，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首席军机大臣。乾隆朝中枢重臣，主导《四库全书》编纂，精书法，通多族文字。晚年因家族巨额贪腐遭贬，谥“文襄”。其任文渊阁大学士期间（1773年后）与潘相书信时间、职务存在交集。 窃某以樗栎之资（1），备官山左，七年于兹，毫无善状。宁敢以风尘末吏（2），闻名左右。而輶轩（3）之从都门来者，欣传阁下之钧谕，至于再，至于三。某日夜惶悚，自念微贱若蝼蚁，乃为大君子所督过惧一旦罹不测之诛，欲冒昧陈其所以而未敢干渎威尊。 （1） 樗栎之资：谦称自己才能平庸。见《庄子》，以樗栎为无用之木。 （2） 风尘末吏‌：自喻为卑微的地方官员。 （3） 輶轩‌：古代使臣乘坐的轻车，代指朝廷使者。 既又伏念大人阁下，道济四海，而智周万类。秉钧数十年，天下之大，无一夫伏而呻者。盖稷契之俦（1）而周孔之徒也（2）。既不以谋为非人数，而辱肫谕之（3）。教诲之无穷，而容保之无疆，某何能再为默然，以冲货重戾。故敢略陈其概于下执事，惟阁下察焉。 （1）稽契之俦：比喻于敏中如尧舜贤臣稷、契。 （2）周孔之徒：指传承周公、孔子之道的儒臣。 （3）肫谕：诚恳教诲，肫，音zhūn，诚恳。
芾顿首再拜，春和政事之暇，起居何如？芾幸安。春入沂水，想多临览之乐，只尺，何时从公游，临风引向不宣前，留简而去，不得一见。于今怏怏辱教，知行李已及，偶以临窗巡历，既以回避谒告，或渠未至急，走舟次也。粮如命他干，一一示下，对客草草。海岳墨迹二札，临以西平老先生雅鉴，金坛于敏中。 某自去冬量移阙里（1），即图维所以稍稍尽职者，无如守护林庙，扶持圣裔。故于尼山祭学田三十余大顷之久被邹民侵占者，彻底清查详请定租勒石，以结六年悬案。孔氏生员数十人，讦控庇护嚼裔一案（2），亦为之处置详结。盖事无细大，弥不任劳任怨。而请谒交际，仪文之崇亦异于前令。又推圣公之心以及其家，皆有加礼，非好谄也，诚尊朝命而敬圣人也。 （1）量移阙里：调任曲阜，阙里为孔子故里。 （2）又称孔门互讦案;（1741年），是清代曲阜孔子后裔内斗的典型事件。衍圣公孔广棨（孔子七十代嫡孙）弹劾曲阜知县孔毓琚（孔氏族人）贪腐敛财、私卖田产、任人唯亲等，暴露大宗（衍圣公）与小宗（世职知县）权力矛盾。清廷借机收归知县任命权，削弱孔氏自治，既维护儒学正统，又遏制其地方特权，成为中央集权与宗族势力博弈的缩影。 惟是圣公之家事，阁下其知之熟矣。近日之阳助而阴剥者（1），阁下亦鉴之早矣。某迂拘不达人事，冒冒焉，欲尊共事抑私门（2），以致忌怨日深。而流言于京师，谓某不敬圣公。夫某虽无似，亦尝读圣人之书矣，慕圣人之盛德光辉而不得见。得见圣公者窃以为真不愧圣人之孙，心悦而好之，恐不得一当圣公意，而敢有慢耶？且匪但弗慢而已也。 （1） 阳助而阴剥：表面支持，暗中损害。 （2） 尊共事，抑私门：主张公事公办，限制衍圣公家族私权。 自四月以来，议及润色林庙，即白盛公与公叔公弟，请照元圣复圣两庙之例。交地方官办理，庶可破往例，纾近困。圣公弗能从，某即请代为购运各项。又于抚军及监司之前，详陈近状，乃命某捐廉俸以资之，劝本邑之裔户助之。札致他牧令劝诸圣裔之在其境者输之。一月之内晋谒无数，圣公皆温乎其容，属乎其言，礼意殷勤，惠赠佳诗，致多踰分之语（1）。 阁下俯鉴及此，亦足见省公（1）之未尝罪某，某之未尝有慢于圣功也。至于所以上渎钧听者，济东道（2）亦知之，而某终不敢明言之也。惟大人俯赐怜察，则幸甚。闻圣公得书，即将所进书逐一更正。但虚墓苦于压制（3），不能刬除。于公得书，亦释疑，并以儒吏（4）相称次，传见肫勤之至。 （1）省公：指衍圣公（省，音xǐng，自我反省，此处为尊称）。 （2）济东道：山东济东道台（地方行政长官）。 （3）虚墓苦于压制：或指衍圣公家族虚报墓地规模，受制于旧例无法整改。 （4）儒吏：兼具儒学修养与吏治能力的官员（于敏中对潘相的评价）。
附：deep seek对书信的解析： 潘相此信的核心内容与思想可从政治自辩、职责澄清、权利博弈;三个维度解析： 一、内容梳理 （一）自述政绩与履职态度 1、清理积案：清查尼山学田被邹县民众侵占的30余顷土地，定租立碑，解决六年悬案；妥善处理孔氏生员控诉“庇护嚼裔”案件。 2、修缮林庙：主动提议效仿元圣（周公）、复圣（颜回）庙例，请求由地方官主导修缮，遭衍圣公府拒绝后，自行捐俸并动员孔氏后裔捐助。 3、礼敬圣裔：自称对孔府“尊朝命而敬圣人”，在礼仪、交际上远超前任官员，强调并非谄媚而是出于对圣裔的敬重。 （二）回应流言与自我辩白 1、澄清“不敬圣公”指控：否认对衍圣公（孔子嫡系后裔）不敬，自称“慕圣人之盛德”，对衍圣公“心悦而好之”，甚至以“温乎其容”“惠赠佳诗”描述双方互动。 2、揭露矛盾根源：直言孔府内部存在“阳助而阴剥”的倾轧，因坚持“尊共事抑私门”（维护公权、抑制私门势力）招致忌恨，导致流言传入京城。 （三）政治求助与立场申明 1、请求中枢支持：借“文渊相国”权威震慑孔府，强调自己“迂拘不达人事”，需中央重臣“俯赐怜察”以破困局。 2、暗示权力制衡：暗示济东道官员（省级机构）了解内情但不便明言，将矛盾焦点引向孔府内部而非自身失职。
二、中心思想 此信本质是地方官员在宗法特权与行政职权冲突中的自保策略： 1、权利博弈：曲阜知县需同时应对衍圣公府（超品级世袭贵族）的权威与地方治理责任。潘相通过清理学田、压制孔氏私门，试图强化官府对圣裔事务的干预权，但遭到孔府反制。 2、政治站队：信中刻意突出“尊朝命”立场，将自身定位为皇权代理人，通过向中枢重臣（文渊阁大学士）表忠，寻求脱离地方宗法网络的庇护。 3、舆论操控：以“流言”为切入点，将孔府内部矛盾转化为对皇权忠诚度的质疑，利用中央权威压制地方特权势力。 三、深层意图 1、仕途自保：潘相深知衍圣公府在清代政治中的特殊地位（历代帝王尊孔崇儒），若被坐实“不敬圣裔”罪名，轻则贬谪，重则身败。信中极力渲染对孔府的尊崇，实为对冲政治风险。 2、制度困境：曲阜知县历来受孔府掣肘（如赋税、司法特权），潘相试图以“清理学田”“修缮林庙”等实务彰显政绩，但触及孔府利益后，不得不依赖中央介入破局。 3、文化象征利用：借“读圣人之书”“慕圣人之盛德”等话语，将个人行为与儒家道统捆绑，塑造“卫道者”形象，以道德高度消解权力斗争色彩。 结论 此信是清代地方官僚在皇权、宗法、士绅多重压力下的典型生存样本：潘相以谦卑姿态向中枢表忠，通过“政绩展示—流言反击—权力借势”三重策略，谋求在孔府特权与皇权官僚体系的夹缝中稳固地位。其核心矛盾折射出清代“尊孔”国策下地方行政的复杂性与妥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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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7 07:57: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