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桃花源的色香笔记

太极摄郎

当桃花落尽，四月末的风掠过五柳湖时，桃源山下的蔷薇便沿着栅栏、老墙、湖堤，铺开了春天最后一场花事。这些带刺的藤蔓曾在寒冬里沉默，此刻却举着万千花盏，将红的炽烈、粉的温柔、白的皎洁，统统泼洒在青灰色的时光画布上。




作为蔷薇科落叶灌木，它的美是带着矛盾的：茎干布满皮刺，却偏能开出柔美的花。早在汉武帝时代，上林苑的蔷薇就因"态若含笑" 引得帝王惊叹，宫人丽娟以百斤黄金换得 "买笑花" 的雅称。



千年后，唐庄南杰写"殷红短刺钩春色"，将尖刺化作挽留春光的情丝；宋代诗人则给七朵簇生的品种取名 "七姐妹"，杨基笔下 "三姊娉婷四妹娇"，让花影里藏了深闺少女的窃窃私语。



蔷薇的盛放是色彩的盛宴。红蔷薇如猩猩血泼洒绿叶，王毂惊叹"红霞烂泼猩猩血"；黄蔷薇似蜜蜡凝成，刘敞赞其 "韵雅态娇"；最妙的是五色蔷薇，一枝之上深浅交织，像春天把调色盘打翻在枝头。风过时，满架花影摇曳，杜牧说它是 "石家锦幛"，李清照见它 "风细一帘香"，顾璘更在花下筑成 "缭绕成洞房" 的花房，连衣襟都染了一月芬芳。



花香里藏着更久的时光。南唐时西域进贡的蔷薇水，"衣敝而香不灭"，可作妇人面饰，亦可疗愈心疾；明人王象晋写 "忽然一阵微风起，大地氤氲洒异香"，那些被风揉碎的香氛，早已渗入诗词与生活，成为岁月的注脚。



人们爱蔷薇，更因其藏着人性的两面。心中有"猛虎" 般的壮志，亦需 "细嗅蔷薇" 的温柔。韩偓在寒食雨中独赏蔷薇，于 "通体全无力" 的花影里寻得慰藉；白居易将蔷薇称作 "夫人"，在寂寞春夜以花为伴。它不像牡丹华贵，不似海棠娇弱，偏在荒村陋巷 "春晚犹堪取次看"，带着野生的蓬勃，连接着春的尾声与夏的初章。



站在花架下，看阳光穿透层层花瓣，在地面织出碎金般的光影。指尖掠过带刺的藤蔓，忽然懂得：生活的美好，在于奔忙时能为一朵花驻足，在坚硬世界里守护柔软心肠。蔷薇用带刺的枝干攀援向上，却以最柔美的姿态绽放—— 原来真正的力量，是能在追逐远方时，留一处角落种满花香。



当四月的芳菲渐歇，蔷薇以"开到荼蘼花事了" 的姿态，为春天画上浓丽的句点。而那些在时光里沉淀的色与香，早已化作人间烟火里的诗意，教我们在匆匆岁月中，学会热烈生长，也懂得温柔守望。



我们站在桃花源的慢时光里，风吹来，花满园，香满身。

津市蒋新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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