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奶奶的猪

桃源老光

             小时候家住在沅江长河边上的一个小镇。
        与小镇隔河相望有个木塘坪，是桃源县管辖的一个大乡。
        木塘坪上的人们常去府城里头买东买西，大多从隔河相望的马鞍坡渡口坐划子过河，自然得经过小镇街上。
        因为是渡口，为着过往人员的方便，小镇这边对应着马鞍坡，顺其自然，修建了一个码头。
        大概码头的过道是夹在一条巷子中间的缘故吧，于是乎，这渡口也就被人们称之为“渡口巷”。
        早年间，沿河上下一带民众，吃穿须用的东东西西，全靠着水上船只的运送。水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就特别的多。为着招徕生意，兴隆地方，先辈们在大旱年头，沅江水位最低的时候，在渡口处，用长长的，宽宽的石板条，垒起了几十级高低不等的阶梯。
       渡口码头，是个热闹去处。
       除了穿梭般来往的人流外，一天到晚，码头上不断线地尽是些挑水的，磨刀的，洗衣服的……。年深月久，一级级砂岩石板，被一代一代的人用菜刀磨蚀得高一处，低一处，凸凹不平。
       “少年不知愁滋味”。小的时候，我们常常光着屁股，一群群结伴打伙在码头的水边边上，尽情地扑打嬉闹，你追我赶，溅起一阵阵水花，常惹得蹲在码头石级上，捶打衣服的年青妇人几声咒骂与呵斥。
       夏日的河水，不仅透澈明亮，而且清凉，清凉，有着无穷的诱惑。常常一个上午，我们都呆在水中，直泡得体肤泛白，累得筋疲力尽，一个个这才恋恋不舍地爬上岸来，一伙子窝在石奶奶屋前的柳荫下。
       石奶奶慈眉善目，信佛，常年吃斋，不闻荤腥。老伴石大爷在镇上的搬运社做事。
       石奶奶自己没有生养孩子，所以，特别喜欢孩子们。
       每每我们一大群拥上门去，老人家也从不讨厌，孩子们也喜欢往她这儿拱。因为每回来，石奶奶都会往 每人的手心内，塞上几粒酸酸的李子，或者是一把花生，也许是几粒蚕豆啦。     
       俗话说：大人吃了人情在，伢儿吃了天天来！都晓得去石奶奶那儿有吃食，于是有事无事，孩子们都要拱起来。
       石奶奶常年吃斋，不食荤腥，却一年养出好几头大肥猪卖钱。
       人家养猪不是病，便是死，可石奶奶养猪却从不出现这种事，养一头，成一头，每头猪都是膘肥肉满，养得滚瓜溜圆。
       人们都说，石奶奶血财旺，时运好，所以养一头，成一头。可石奶奶说得不同：要赚畜生的钱，就要和畜生眠啦！
       石奶奶待猪像待自己的儿女一般。
       大热的天，每天中午和晚上，石奶奶都要老伴在码头上挑来几担清水，把猪儿躺睡的地方冲得干干净净，凉凉爽爽。吃过早饭，石奶奶便把猪儿赶出了门，引到码头的下方，用把鞋刷耐耐烦烦地给猪儿洗澡，踱一圈回来后，猪儿躺睡在地坪上，老人家又仔仔细细地给猪儿搔着痒痒，搔过了这一边，又让猪儿翻个身搔弄那一边。
       秋天到了，乡下收了晚稻，石奶奶早不早便托人买来了稻草，堆码在屋里头。天气稍冷一些，便给猪儿铺上厚厚的一层稻草，再冷些，又给猪儿盖上床破棉絮遮风挡寒。
       石奶奶说：养猪无巧，栏干食饱。猪儿遇上这样的主，自然要感恩图报的，要放肆长膘，不然的话，怎对得起它的主人？
       石奶奶喂养的猪儿，都有个名字，黑的叫黑儿，白的叫白儿，花白相间的，则叫“花儿”。无人打搅，老人觉得无聊，便和“黑儿”，“白儿”们讲起了“白话”：
       “黑儿呀！你老是不记性哟！跟你讲过了好多回呢，屙屎，屙尿，要屙到角角里噻！不要到处乱屙！屙得满地都是呀。你看啰！你睡觉的地方又搞得邋踏糊哒，你怎么睡噻！白儿呀，你也是的沙！黑儿不学好，你就莫跟着它学嘛！我打得你来，你又遭了孽啰！正因为你前世遭了孽哟，这一世才变成个猪啦！你不学好的话，下一世，又怎么能变成个人啰！……”
       每每这时，“黑儿”，“白儿”也像个孩子样，躺在地上，应合着老人的自言自语，直打哼哼，好像听懂了奶奶讲的意思。
       肥猪喂养大了，要出栏的那刻，石奶奶都要大哭一场。
       当屠夫们把“白儿”或“黑儿”赶走的那一刻，石奶奶便扶着门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放声大哭：“白儿呵！你几多的听话呢！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呀！黑儿呀！你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你们不希该变个猪的呢！。。。。。。”
       望着屠夫赶着猪走远，石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连忙跑进屋里头，抱出一叠纸钱和香烛，走到河坡坡，流着眼泪点上香烛，燃烧起纸钱，然后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边哭边为“黑儿”和“白儿”祷告上苍，希望佛祖能超度这两头畜生，让它们早日投胎变人。
       每回送走了“白儿”和“黑儿”，石奶奶都要伤心半个月，才安静得下来，然后，又买上两头新的“白儿”和“黑儿”，或者是一头“大黑儿”，一头“小黑儿”。
       总之，猪栏里头是不会空好久，因为，石奶奶离不开猪。尽管猪喂大了要卖给人家去杀，要惹得她伤心一番，但还是要喂。
       那时，我们还小，不懂世事，每每看到猪被人赶走，老人家总是要哭上好几天，就说：奶奶，您就莫喂猪了噻！老人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摸着我们的头，呜呜咽咽地说：“伢儿呀，我无儿无女，不喂猪，不攒几个钱，将来老了靠哪个哟？”
       这一辈子，亲眼看到把畜生当人看待的，就只有石奶奶一个。
       大概畜生也是有灵性的，人对它好，它也就争气赌气，给人一个好回报。
       石奶奶喂了许多年的猪，倒也从来没损败过，不像有的人家，喂一头死一头，喂来喂去，尽是些毛病。人都说石奶奶血财好，喂猪兴旺，其实呢，就是对畜生要好，虽然猪是头畜生，但总也是一条生命啊！

毛先金

梅兰芳一错成经典

付蝶

人都说石奶奶血财好，喂猪兴旺，其实呢，就是对畜生要好，虽然猪是头畜生，但总也是一条生命啊！

于乾松

这一辈子，亲眼看到把畜生当人看待的，就只有石奶奶一个。

幽谷兰馨

欣赏充满生活气息的好文章

曾昭平

现在世道变了，好多人把狗叫儿子滴

桃源老光

恐怕这就是畜生吧!

清河布衣

“黑儿呀！你老是不记性哟！跟你讲过了好多回呢，屙屎，屙尿，要屙到角角里噻！不要到处乱屙！屙得满地都是呀。你看啰！你睡觉的地方又搞得邋踏糊哒，你怎么睡噻！白儿呀，你也是的沙！黑儿不学好，你就莫跟着它学嘛！我打得你来，你又遭了孽啰！正因为你前世遭了孽哟，这一世才变成个猪啦！你不学好的话，下一世，又怎么能变成个人啰！……”
       每每这时，“黑儿”，“白儿”也像个孩子样，躺在地上，应合着老人的自言自语，直打哼哼，好像听懂了奶奶讲的意思。

——桃源老光，你真行！把个养猪的石奶奶写活了！好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