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涨大水

桃源老光

  


          小时候，住在沅江河边，年年“桃花汛”起，所呆的那个小镇子，就要被大水淹没一回。有些年份，河水涨涨又落落，一反一复，来来去去，小镇要淹上好几回。
        每年“清明”过罢，大人们则忧心忡忡。
        忧的是“夏至”将至，“桃花汛”水下来，屋场又被淹没，又得兴师动众，搬一回家。须知，破家值万贯哪！打破旧的，又得置新的。去年是住在某某家，今年嘛，不好再去叨扰了。那么，去谁家为好呢？心里头早早就盘算起。
        那时候我们人小，不懂事也不谙事，只觉得涨水时刻特别的好玩。
        大河涨水，大人忙得莫奈其何，哪还有心思管我们呢？“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于是乎，大人忙，我们也忙。大人忙的是寻找住处，忙着要搬家；而我们呢，要忙的事儿那可就多了去啊。
        洪水漫上河岸，呆在河岸土里头的蚯蚓怕水。
        水一寸寸往上窜，藏在泥土内的蚯蚓随着水势，则慢慢地往上爬涌。有时候，蚯蚓爬涌的速度赶不上水涨得快。爬得一多，你挤我，我挤你，挤成了堆，爬成了团，看得人心里肉麻麻的，那一个情景，就像是爬到你身上来了，浑身都耸起一堆的鸡皮疙瘩。
        可怕归怕，看归看。尽管如此，孩子们照样是百看不厌。
        看得天色黑下来了，连晚饭都忘了吃。直到家里人寻来，恰好被逮一个正着，给一把揪住耳朵，扯得颈项一歪起，哭哭啼啼被拖回家去。进得屋，不消说，定是一餐饱打！
        小孩子玩性大，背了一餐家伙不长记性。
        睡得一晚，清早爬哈起来，又把昨天被打得鬼哭狼嚎的那一个惨情，又忘脱了霞影，以至于对大人所作的诸多承诺，早已是甩到九霄云外。把餐早饭哄进了肚子，又原复原样儿溜回到老地方去，蹲守在那儿，对那些堆涌成肉麻麻的蚯蚓，看得痴痴地入了迷。
        有小同伴家里喂得有鸭子的，人便动起主意，想方设法怂恿他回去，瞒着大人偷偷地把鸭子赶哈来。然后哩，找根绳子将鸭子拴住。省得这家伙见了水，只顾玩水跑开去。鸭子入了流水，便随着流水飞快地随波逐流，奔向那广阔的自由天地
        鸭子一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拖鸭子来的家里人必定追究。七一追八一追，这伙伴背不住一顿子吓诈哄骗，肯定会供出“同谋”，“阴谋”一旦暴露，昨天被打肿的那半边屁股，今日里将再一次补火，肯定又是“雪上加霜”啊。
        小伙伴们七手八脚把鸭子用绳子拴好后，一人牵一只，手上的一头，牢牢地系在腕子上。如此的一来，鸭子呵！你就是长了四个翅膀，也是跑不脱糊的吧！
        大家把鸭子牵起，任它扁扁的嘴巴，去撮那成了堆的蚯蚓。看着鸭子撮蚯蚓，是最开心的快乐事情。直到鸭子把食包胀得要流出来哒，不想撮了，这才罢手。
        此时，可放心大胆地替鸭子松绑，把它赶到巷口内，让它们摇摇摆摆回家去吧。
        大水漫上河岸，步步进逼。父母们开始手忙脚乱，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时节，却是我们兴高采烈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天天老住一个地方，已经住腻了味。一想到今儿的晚上，就要呆在别人的家里了，多新鲜哪！此刻娃儿们的心头哇！简直是乐开了花呀。
        至于大人们的心烦意乱，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想的是好玩儿。只要有得玩，那就行呗！家里被水淹没，有不有饭吃，有不有菜啃，那不是我们的事哦。我们只晓得，到了时候，肚子饿了要吃饭，就找大人要，要不到就哭，就闹。“伢儿哭粑粑，要的是正数嘛！”
         1954年的那场大水，父母把家搬到了黄德生的屋里。
        黄德生是个菜农，老家在桃源县。
        他年青时到了小镇上，看到镇上人一天天多起来，却没有专门种菜的。就此打定主意，在这地方租了一块田种菜。因为人忠厚，又和人，久而久之，便在小镇上安下家，落了户。
        人有心计，将几亩菜地侍弄得像座花园，一年四季不断线的新鲜蔬菜源源上市。十多年下来，家境渐渐富饶。寻了块地方修起了屋。那房子虽然是座木屋儿，盖的也是茅草，却有二层。下面的一层关牛，养猪，堆放家具，杂物等等。
        父母同他家关系不错。所以哩，母亲跟他一说合，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搬到黄家后，一连几天，那雨，就像是天上穿了眼的筛子，天天落个不停，落得不住点呀，落得人心里烦燥。
        大人烦，我们也烦。
        大人烦的是下雨出不得门，做不成事，不做事便没得进项。没有钱，油盐柴米搬不进来；我们烦的是出不得大门，没地方可玩耍，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头，哪儿都去不了。
        堤垸崩溃的那天，大清早上，天上还在不停地落雨。
        那一刻，家家户户都在忙早饭。天空黑沉沉的，像是要垮下来。一点一个泡的急雨过后，突然间，外面响起凄厉且又急骤的锣声。这锣声从不远处传来，令人胆怵更胆寒。
        紧接着，有人扯开喉咙大喊起来：“垮堤了哇！垮堤了哇！赶快跑哇！”一时间内，喊声此起彼合，越来越响。随后，逃难的人群伴随着急骤杂乱的脚步声也传哈来。
        那一刻儿，真就是兵慌马乱的，手忙脚不停，场面真骇人啦！
        我站在黄家的二楼上，听见堤垸垮塌后，洪水涌进了堤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神像是好些的推土机开动，又像是沉闷不停的雷声，一阵阵涌哈来，令人惊恐又害怕。见到拖家带小的人流，成群结队地往黄家后面的观音庵方向猛跑，那地方是小镇地势最高处。
        人站在原地，已经骇得挪不开步。
        一会儿的功夫，到处都是打着漩涡的洪水在漫流。
        土黄色的水流漫进了黄家的院子。看着，看着，那水势，很快地往上涨。
        洪水漫开去，关在下层的那些鸡呀，猪呀，牛呀，也在燥动不安。两头猪撞开了栏门，冲进了院子。那头牛呢，也挣脱了系着的绳子，用角顶开了栏杆，跑了出来。惊恐不安的鸡，鸭，张开翅膀朝四处飞翔。
        这时刻，黄家人也顾不上这些畜生了，正在屋里头，急急忙忙地打点东西，准备逃命。
        一袋烟的功夫，洪水开始泛滥，挤满了每个角落，很快地，冰漫上了二楼。
        母亲慌忙中将我一把抱起，准备往观音庵那方向跑。
        黄德生见到，连忙大喊：“跑不得哒！你刚才往那里去，是想找死啵！”
        这个时候，母亲才想起，黄家后头是蛮宽阔的一块洼地。这会儿，那地方肯定过不去了。到了这地步，大家只好听天由命啰！
        两家人，一共七八口，都站在了二楼的桌子上，楼梯上，有人在床上放了把板凳，人，就站在板凳上。
        黄家的屋顶盖的是茅草，黄德生已经爬在楼梯上开始从里面拆开屋顶，准备洪水再往上涨，大家就爬上屋顶去。
        水，还在不停地往上涨。放眼望去，一片汪洋。
        这时候，被滔滔洪水赶出窝来的那些个老鼠呀，蛇呀，黄鼠狼等等动物，也纷纷地往高处爬，有的开始朝屋内拱。
        小时候，我最怕老鼠，蛇之类的东东，看见这些东西，两腿便要发抖。发现老鼠，蛇在往屋内拱，便号啕大哭起来。
        母亲抱着我，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背，安慰着，要我莫哭。这恐怖的场面又怎能让我安静得下来！
        正当大家惊恐不安，准备爬上屋顶时，有人划着小船来救人了。
        那是五砣和飞鸡婆两个年青伢崽。
        当年，这些年青人，行侠仗义，当洪水打垮了堤垸，他们挺身而出，划着自家的小船，在垸子里到处救人。见到他们来，所有人这才安下心来。
        我们坐上小船，划向了关上。
        关上这地方地势高，靠着山的。万一洪水还要往上涨，人可以往山上跑嘛。
        小船慢慢地向山边划去。一路上，看见许多被淹死的猪呀，鸡呀，还有无数的老鼠，许多的大蛇，小蛇在水中游来游去，吐着信子，怪疹人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小船把我们一家送到关上，母亲赶快去寻地方。找到父亲的朋友，住在了他家。
        年少不知愁滋味啊。尽管受了一场惊吓，刚刚安顿下来，我们这一群小孩子，依然如旧，只等眼雨一干，马上打起撩脚，一群群又邀到山上去玩儿。
        这场洪水，带给我们的，是前所未有的剌激。
        至于家里面的损失和不便，那不是我们的事。我们要的是好玩嘛。
        只要有得玩，就能当饭干！

吉祥

   洪水无情人有情!

九州方远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毛先金

国家落后百姓就要遭殃！！
——小时候，住在沅江河边，年年“桃花汛”起，所呆的那个小镇子，就要被大水淹没一回。有些年份，河水涨涨又落落，一反一复，来来去去，小镇要淹上好几回。

于乾松

乡趣浓郁

桃源老光

于乾松 发表于 2015-5-22 11:12
乡趣浓郁

小时候尽做些淘气事，常惹得大人怒发冲冠，自然，大人一发火，我等的屁股也就大火烧煤炭——跟着倒霉！

付蝶

呵呵，孩子就是孩子！

桃源老光

惹发了大人的怒火，可就不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照样狠捶不误！

郑兴州

洪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