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齿轮

桃源老光

      那年从乡下抽调回城，分配到砖瓦厂，从事的工种呢，是专往窑里头拖砖坯。
      这拖砖坯的活儿，少不得要用那钢架子做成的板车，一车一车装上砖坯径往窑内拖。板车朝前滚动靠的是两个钢圈加上橡皮胎做成的两个轱辘，车子要往前，全靠人伏下身子猛往前奔。俗话说得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板车拖起来方舒服舒坦。如同某广告所说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板车拖来拖去，时日一长，不是掉滚珠，便是断钢丝。车拖烂哒不及时修理，害不到别个,自个吃亏。烂板车拖起来不光是吃力淘神，还一路吱吱呀呀的，搁落死人，兴许有时候还会弄一个人仰车翻，不光是影响到上班进度，还带累着大伙遭领导“刮餐胡子”（批评）。
      那会儿，俺孤身一人，也没对上个象，家又隔得挺远，下班后不是看书便满大街闲逛。有车间头头想着俺能安分守已一点，少想些歪门邪道，便往俺头上套了个‘设备保管员’的官衔。意思是说，你独人一个，没点拖累，老闲逛着也不是个事儿，下班后还是少逛点大街吧，年青人嘛，力气出哒还有来的。你就多做点贡献，下班没事混就陪着修板车的师傅把这拖烂的板车修一修吧！于是乎，每天下了班，众人溜之大吉，剩下俺独卵子一筒，拖了这烂板车去机修车间找师傅修理。
      说是修理，其实只是借用下师傅们的工具，譬如扳手，钳子，撬棍等等的，真正动手，还得靠自个干。好在修理板车是个直扒路子，也不难搞。一来二去，便和那位既当着钳工又当着电焊工且兼作修理板车的老师傅混了个熟。有事无事，常往他那儿跑。那会儿，内心打的小九九是想跟着师傅学点手艺在身，混不济哪一天机修车间扩充人马，兴许俺也能混一个钳工什么的干干。要晓得哦，那年头时兴：紧车工，松钳工，吊儿郎当当电工。俗话也说：天干涨水饿不死手艺人呗。人有一技在身，甭消说，连处个对象都容易得多啊。心里头藏了这么个想法，便把空闲时间全挪到了这心思上。
      有一天，制坯车间炼泥机的大变速箱坏了事。这东西一坏，整个生产线全得停顿。那年头的电力也不充足，天干得抗旱，下雨要排涝，让电支农是经常的事。这会儿好不容易风调雨顺遇上个电力供应充足时机，大伙儿正铆足了劲头抓革命，促生产，甩开膀子拼命大干一场，偏偏这节骨眼上，大变速箱坏了事。
      事情嚷嚷到头头们跟前，这还了得滴？
      几位头头听到消息，忙不迭一齐涌到了制坯车间。
      那会儿的领导多是泥腿子出身，高小文化的居多，凡事只知‘三担牛屎倒六堆——搞硬的！’
      头头们围着这砣铁疙瘩，大眼瞪小眼，绕着变速箱直打圈圈。说是买台新的换上吧，可一看上面的铭牌，却又傻了眼：这东西是沈阳出产的，想想吧，从沈阳运到桃源，路隔了千里，水隔着数度，即便能马上买到手头，一来二去，坐汽车，上火车，转来转去，少说也得个把月。眼目下厂子内大几百号人马，就这样坐着干等不成？领导们七一想八一想，可不能等靠要哇，先打开箱盖盖瞧一瞧，看看坏得如何样？看自个能修啵！
       等到揭开盖子仔细一瞧，啊呀呀呀！里面的主齿轮给敲掉了两个齿！
       有人当场建议，这齿轮是铸钢件的，可用电焊堆起来，再用牛头刨切削得平齐，好歹也能顶上段时日，等到新的买回来，再替换下来不迟。
      虽说这建议是个土办法，倒能先糊着救救急，至少不会影响眼前生产。领导们一听，有门儿！觉着这是个没得法的法，于是，当场拍板，选一个烧电焊的好师傅，连夜加班加点，不睡不眠，也要想千方百计，赶烧出来。
      头头们扳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就眼前这一位既当钳工又当电焊工且还兼作修理板车的老师傅，曾正儿巴经跟着机械厂的正规师傅学过个把月的电焊活儿，论起来也算是个‘科班出身’且又‘拔尖’者，商议了一阵，便指定由他来完成这伟大光荣且又艰巨的任务。
      老师傅名符其实是文绉绉一身打扮，顶讲究衣着整洁，平日露素都是戴着手套做事干活儿的。看到变速箱内油腻腻一砣，不想弄得两手脏兮兮，一身油滚滚，眼睛皮儿嘎叭一眨，打定主意，要寻个小厮当替身帮忙，先由他取出油腻腻的齿轮，不想弄脏一双手。
      转眼往四下里一瞧哇，正好瞧见我勾着脑壳修理板车，顿觉得眼前这伢儿人还老实，也也蛮听话，不怕吃苦，是个挺合适的替身，便向领导提议，要了我帮忙打个下手。
      此时此刻，领导们脑壳里头正在转筋是：只愁斧头脱，不愁柴火破。只要能把齿轮修好，不影响整个生产线，你要他下跪叩几个响头都可！
      当着领导面，老师傅站立一旁，像老师子（巫师）作法一般，念念有词，指手画脚，吩咐俺立马将齿轮箱盖拆卸打开，把那油腻腻的大小齿轮一齐掏将出来，分门别类摆放在地上。然后，对着那打掉了两个齿的地方，一把凝望起，说是：这东西损坏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恐怕焊接不上，得忙活一个通霄，看天亮前能否弄好呗！？
      老师傅如此表白，领导心下明白，当下便派人吩咐食堂预备下霄夜的饭菜。
      可等到领导转背一走，老师傅赶忙打招呼要我歇息哈，说是晚上再接着连轴加班干，这会儿好生地养精蓄锐，预备好精神，眼下你有点空闲，赶快将那打坏掉的齿轮用柴油擦洗干净，不留半点污迹，省得电焊烧结时候，火光熊熊，烈焰腾空，吓坏了旁人。
      到得晚上，机修车间下了班，我们开始忙碌起来。
      老师傅电焊技艺虽说不算一流手段，可烧个堆焊倒也不难。焊接了一会，便坐一旁歇息去抽根香烟。随后，吩咐我拿起尖嘴锤子，轻轻敲打掉堆积起的焊渣。停停打打，打打停停，一个时辰光景，便将齿轮焊接完毕。接下来两人抽烟喝茶，扯起了闲谈，专心致志坐等食堂的炊老倌把那餐霄夜饭菜送哈来。
      待食堂炊老倌提着篮子送霄夜饭来，老师傅从自个住房内提出个十斤装的塑料酒古子，里面盛的是四毛七分钱一斤的薯米子酒。就着酒菜，二人边喝边聊。     
      那会儿人年青，挺单纯，直肠子一副，也不谙啥世事，总觉得两个钟头能干完的活，你又何必三十斤的羊牯，四十斤的卵，硬要磨个通霄？我刚把疑惑提出来，打算向老师傅讨个教。岂料，老头一碗酒已然拱下肚去，略略带点醉意，细眯起眼睛训斥俺道：
        “你这龟儿呀！真就是憨头憨脑不开窍呢！你晓得个卵骚？！这叫作么得哟？这就叫作技术啊！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假若个个都是像你这样子真刀实枪做事，笨头笨脑干活，那还要俺这技术工扒卵啊！你晓得啵，越是吃紧的活儿，越要拿一拿架子，那才叫谱嘛！也才越发地引人敬重呵！你两个钟头能把活儿干完的事，那还有个卵的技术含量？再者也是，这烧焊的活儿，舍我又其谁也？旁人奈它不何，这才找到我嘛！个关键时刻，你不拿点架子出来，头儿们岂又能看重你的？要不然的话，怎又能赏你一餐霄夜？外加一个加班？”

吉祥

     您的经历多多,故亊多多!

桃源老光

吉祥 发表于 2015-6-7 19:51
您的经历多多,故亊多多!

经历倒是有一点，只不过，全是些小家子言谈。如桃源话所道：是吃了狗肉——上不得大盘！

付蝶

岁月如梭，往事悠悠。欣赏，问候老师好！

桃源老光

付蝶 发表于 2015-6-8 13:31
岁月如梭，往事悠悠。欣赏，问候老师好！

于乾松

桃源老光

于乾松 发表于 2015-6-8 1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