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摘分享: 人间报 (下) 作者:无心之云

桃源老光

       一年后，辜桐庵再也躺不下去，吩咐家里人帮他准备好汤水，洗完澡之后，他说他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路氏没做任何阻拦，将盘缠备好起，放进了几张银票，就让辜桐庵上了路。

       辜桐庵外出并没任何目的，随意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
       直走了两个多月，在一处地方偶然看到份新张贴的邸报，知道好友王新峰升任了西北道的臬台，正好辜桐庵当时走到离王新峰上任的地方不远，便动了心思要去拜访好友王新峰。

       王新峰与辜桐庵乃是同年，当年赴京赶考时两人住在同一家旅店的同一间房内，交情甚是莫逆。言谈中王新峰知道辜桐庵家中连遭不幸，对辜桐庵的到访给予了非常周到的款待，将他安排在臬台府衙内住下，每日公余，常陪着辜桐庵说话，谈论诗文。

        一天晚上，王新峰去抚院应酬，辜桐庵独自一人闷得慌，便外出闲逛。
       从臬台衙门出来，走不多久就到了江边。江边有一家酒亭，里面有水酒售卖。在王新峰有事时辜桐庵曾独自来过几次，和酒亭内的主人也算是熟相识了。主人家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向他推荐江面上飘荡着的花船，想让他上去开开心，于他自己呢也好得一些抽头。而辜桐庵每次都摇头，说是怕吵，只闷头饮他的酒，那灯火灿烂的花船于他来说是视若无睹。
       这一日，酒亭的主人又来相劝，说是有一艘新来的花船，上面的人物极其标致，且会照应客人，又不说话，更不会吵闹着他，一再劝辜桐庵上去消遣消遣。

      酒亭主人说：“你一个人喝闷酒有啥意思呢？也喝不下多少酒嘛。且去船上找个人陪一陪，说不定还能喝一个醉透。”

      辜桐庵本就是为买醉而来，但又心烦着怕吵闹。听得酒亭主人说是花船上的女子不说话儿，一时间动了好奇之心。一听酒亭主人提到醉透二字，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酒亭主人见他点头答应了，喜洋洋乐呵呵解下小船，将他送往花船上去。接过茶壶递来的头钱后，酒亭主人还不忘热心地叮嘱茶壶，一定要给辜桐庵找一个能喝酒会劝酒的姑娘呵呵。

       花船内部比外面看上去更加灿烂，可说是满室春生。茶壶将辜桐庵带到船楼的一个隔间中，侍候着坐下来，点上茶水，便出去吆喝姑娘去。不一会儿，一阵香风伴人而来，辜桐庵抬头一看，不禁惊出一身的冷汗！

       你道是谁？眼前眼前来人不就是自己的夫人马氏么？
       只见她打扮得花团锦簇，烟视媚行款款而来。辜桐庵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的功夫，来者已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只见她启齿一笑，露出左边门牙第三颗，那是颗叠齿，跟马氏的牙齿一模一样。

       辜桐庵大骇不止，半晌过后，便情不自禁地问她：“你还认得我么？”

       来者只是痴笑，并不说话。辜桐庵又追问了几句，对方依然还是笑嘻嘻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端酒送菜的茶壶进来，见此情景就说：“这位官家，敝处的姑娘都是不爱说话的。不过，官家要她怎么跟您喝酒她就会怎么跟您喝酒哦。这一位嫣红姑娘，她的肉壶喂酒可说是色香俱佳。嫣红，还不赶快侍候着？”

       嫣红闻言，给自己斟上来一杯酒，含在自己的口中，伸头就往辜桐庵嘴边送将过来。那口酒让辜桐庵喝得猝不及防，肌肤相亲中，隔着胭脂香粉的味儿，马氏身上熟悉的气息传送过来，辜桐庵不禁双泪长流。

       辜桐庵抓起嫣红左臂，将袖子推上去一看呵，臂弯处赫然一点胭脂痣。再看腮边近耳处，一点浅红痣也还存在。
       嫣红在辜桐庵这一番搬弄之下，只是痴痴地笑着，眼神一派茫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样子。辜桐庵经过这一番辨识，已有八九分确定嫣红就是马氏，可心下又疑惑她又是怎么来到这的？她不是分明已经过了世嘛，而此地又远在离靖县千里之外的地处。

       嫣红脸上显示出的神色可以判断她是被什么药物给镇住了，辜桐庵猛然想起他曾经听到过的一桩发生于康熙十九年的奇案。

       那一位茶壶见辜桐庵神色不对，赶忙跑出去一会，不多久带了两个彪形大汉进来，茶壶对辜桐庵说：“对不住了，官家，敝处今天不卖酒了，请官家往别处消遣去啵！”说完，一使眼色，两个大汉将辜桐庵腾空架起，拖出了房间。辜桐庵回头望去，只见嫣红一脸茫然仍旧坐在桌边，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尽。

       花船下早有一只小船等候，两位大汉将辜桐庵丢下小船后，喊了声：“带走！”小船就撑向岸边。花船于同一时间也赶快起锚，向下游飞快地开了去。

    辜桐庵上得岸后，顾不得一身狼狈，跌跌撞撞径往臬台衙门跑去。进得臬台衙门，直奔王新峰居住的院落。臬台府的仆役们均认识辜桐庵，知道他是老爷的至交，虽然时辰已晚，但还是放他进去了，告诉他老爷今晚宿在三姨太房内。

       在三姨太房前，辜桐庵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台阶下，嘴里大喊：“新峰兄！冤死人了！”

       王新峰正和三姨太温存着，猛然听到辜桐庵的叫喊，起初很不愉快，认为这辜某人真有点蹬鼻子上眼的，太过分了！这时候竟然还来打搅，实在是不应该。不过，顾及到同年的脸面，王新峰还是披衣起床。待他走到房门口，只见辜桐庵竟然双膝跪在台阶下面，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命人将他搀起。

       在书房内，辜桐庵流着眼泪将花船上的事情述说了一遍。他拉着王新峰的手儿说道：“新峰兄，康熙十九年太原府发生的那件案子，你还记得吗？当年在京城时候，杨翰林曾跟我们说过的。”

       王新峰点头回应：“记得，是说当年有个叫王芷麟的候补县，身边经常有两三个美姬。这些美姬不会说话，而且经常更换。王芷麟也招摇过份一点，常在寓所款待士绅，令美姬侑酒。后来被人瞧出破绽，告到宪司。宪司一究查，那个王芷麟招出这些美姬全是从各地搜罗来的新死的女人，挖出后被他以茅山术镇住，可往来行走，除却不会说话外，一切与常人无异。三五个月后，他就将玩厌了的再卖给人贩子，从中收取大笔的钱财。他的那个候补县令就是用这样的钱捐来的，此人被以妖巫之罪判处凌迟之刑。不过，当年我们听到这件事时，只是将它作为一件奇谈，并不深信。如此看来，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呵呵。”

       辜桐庵起身离开座，重又在王新峰面前跪下，求他：“新峰兄，请救救山荆吧。别让人再辱及她的遗体了。”

       王新峰赶紧将辜桐庵搀扶起来，说道：“何况这件事发生在我的地界上，无论于公于私我都是该管的。”他随即吩咐房前侍候的戈什哈，快去将总捕头叫来。
       总捕头赶来后，王新峰就站在台阶上，严令总捕头务必于在二日内将那艘花船上的人全部带回来。

    臬台的严令，捕役们不敢不倍加重视，他向辜桐庵问明那一艘花船的状况后，总捕头就将自己所有的手下全部撒出去沿江去追捕。
    这些捕快，有的对江面上的花船非常了解，他们一听情况便知道要重点是追查哪一艘花船。第二天，在下游三十里处将花船给截下，捕役将花船上的茶壶和一干人等全部带回臬司衙门。

       王新峰立即升堂将茶壶提出来刑讯。一开始，茶壶还支支吾吾地抵赖，给他上刑时还一口咬定船上的女子全是他从各地买来的患有哑疾的女人。辜桐庵出庭作证，指出嫣红就是他已过世的妻子，并拿出几处马氏隐私处的特征由稳婆验明无误的确凿证据，茶壶这才无话可说。于是茶壶的妖巫之罪便要定下来，那可是个凌迟的死罪，茶壶害了怕。

       茶壶招认：“大人，罪民船上的女人虽然有些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可她们并不是真死之人，而是喝了茉莉花根酒假死之人。”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惊骇得公堂上下人等无不感到匪夷所思。

       据茶壶供认，闽中山内有种野茉莉花，外形与别种茉莉一般无二。可它的花根却有种奇异效用，将它的花根晒干后研成粉末，用热酒服下后，一个时辰之内，能令人气息心跳全无，和真正死掉一般，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探不出是假死之人。若果在七天之内，往假死之人的鼻中塞进两粒樟脑便能使其复活。如果七天之内不这么做的话，那假死便会成为真死。

       辜桐庵听到这，大叫了一声：“是她！”跟着捶了两下胸口，便一头栽倒在地。王新峰吩咐下人将他扶哈下去，请大夫前来料理，自己继续审理案子。

       王新峰问：“为何那些女子全不会说话？”
       茶壶招供：“她们一复活便被麻药镇住了，这期间就如木人土偶，只会行走坐卧，不会说话。连续被镇一个月之后，这人便不再记得自己是何人，来自何处，以后永远也不会说话了。”王新峰恻然问道：“这么说，是没有解药了？”茶壶说道：“被镇一个月后，便是神仙也解救不得。”

       茶壶还招认，马氏是由两个江浙人带来卖给他的。至于江浙人是从何处将马氏带出的，他并不知情。他的花船专在西北做生意，花船上的姑娘都来自千里万里之外，万没想到竟然会碰上一位苦主。

       王新峰将茶壶打进大牢，跟着就去探望辜桐庵。适逢辜桐庵已经醒来，望着他眼泪涟涟地说道：
         “我妹子，怕也是中的这一毒手。这一切，一定是路氏那贱人所为。新峰兄，请帮我递一道公文去靖县，快快叫靖县官衙将那贱人拿下，可别让她跑了哇。”
      王新峰点头答应，问道：“路氏与你有何冤仇，竟会这样子害你？”
      辜桐庵咬牙切齿说道：“我怎么知道哦，我是在牙婆手里买下的她。只知道她的家境太差，过不下去了，这才将她卖些银钱，让家人糊口度日。要不是我的话，她早就卖进了青楼啊。”

付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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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老光

付蝶 发表于 2015-6-22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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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