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84岁的岳父和95岁的母亲先后驾鹤西去。发表这篇旧作，再送两位老人一程，祝他们舒舒坦坦地一路走好！
写这篇文章，我犹豫不决，曾几写几停。今天又发现了一首《叹亡歌》、《下祀词》、《丧礼散花词》，终于决定成就这篇文章。丧葬礼仪是人生礼仪的重头戏，而这种礼仪又充满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许多东西都是过去批评甚至禁止的陈规陋俗，只是近十多年又死灰复燃。作为民俗，完全可以客观记录，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我在撰写《澧水流域丧葬礼仪》一文时，无意中改变自己以往对丧葬中打醮打斋的一些看法：既有封建迷信这消极的一面，但也有惩恶扬善倡导和谐这积极的一面。我想，这也许是丧葬礼仪千百年经久不衰，禁而不止，甚至死灰复燃的缘故吧。 在醮斋道场和打丧鼓活动中，《二十四孝》、《十月怀胎》、《绕棺词》、《正气歌》、《劝亡词》、《破血湖池》、《散花》、《下祀词》等悼亡词中有不少劝亡、悼亡、送亡和叹亡的歌词，这些歌词中，大多内容健康，哲理深刻，生动形象，情感真挚，史料丰富，在劝慰亡灵的同时也开导了世人，具有很强的感召效果和艺术感染力，堪称是被隐藏在民俗文化中的珍珠。不妨我们欣赏几首：
劝 亡 词 ——人生固有死，死生安足论
昨日你还是凤凰台上的贵客，今朝却成了蝴蝶梦中人。虽然尘缘千万缕，叫人难舍难分，但人固有一死。人既然死了，就要想得开些。所生儿女不错，有才华，又能干。人就象夜露一样随风即化，也象朝霜那样遇阳就融了。尽管你名再大，钱再多，也买不了生，世间没有千岁草、万年丹，就连寿高的彭祖也要亡，人死犹如一梦中。因此，愿亡人无怨无悔，此去黄泉一路好走无苦辛。如“人生幻化总是空，人死犹如一梦中。人如夜露随风化，人似朝霜见日融。人在阳间千般事，人归阴世不见踪。人满百岁难留住，人争豪气一场空。”又如“金鸟玉兔两相忙，忙里偷闲实可伤。伤叹颜回无老寿，寿高彭祖也要亡。亡人未遇长生药，药中那有不死方。方知人生如一梦，梦中不觉醒黄梁”下面这几首算是经典：
人生固有死，死生安足论。生死难预料，只等大限临。 多少名利客，朝夕苦经营。名利一到手，赫然一身荣。 待到寿终日，两手空无成。名大难替死，钱多不买生。 名利有何用，再多等于零。生时住华屋，死则葬荒林。 尘缘千万缕，叫人总割分。忍痛抛骨肉，饮泣入幽冥。 死者含悲去，生者更伤心。奉儒行追荐，祭奠我远亲。 愿亲黄泉去，一路无苦辛。崎岖成坦道，花圃代剑林。 苦境成乐地，黑暗变光明。超拔三途苦，指日早飞升。
打醮时有个劝亡的程序，一般都边祭酒，边唱词。道士通用的劝亡词以十杯酒为题，用十个显赫的历史人物来讲述人必有一死的自然规律。大意为；活了八百多岁的盘古、养育百个儿子的周文王都难免一死，姜子牙修道四十年也没成仙，孔圣人也只有七十二岁，统一六国的秦始皇那么年轻就命丧沙丘，还有项羽、韩信、刘备，诸葛亮也终究一一撒手西去，这都因为：
花开花谢年年有，人老不能转回头。 若是人老转年幼，除非江河水倒流。
下面这首词，写“万事皆空”，劝慰死者一准奏效：来似拖泥并带水，去时明月伴清风。昨日观花花满树，今朝不见树头红。来也空，去也空，但看浮生总是空。天也空来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来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年也空來月也空，人生忙忙走西東。山也空來水也空，山水依然笑东风。田也空来土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来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来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最后四句破题： 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 采得百花酿成蜜，到头都是一场空。
这首《十叹》，就是万事皆空的注脚：“一叹楚霸王，英雄谁敢当，也曾一命丧乌江，八千子弟，今在何方？二叹秦始皇，一统大江山，赶山塞海把名扬，万里长城，今在何方？三叹张子房，韜略满胸膛，枉費心机兴汉邦，争尽闲气，今在何方？四叹文宣王，诗书教四方，留下三纲和五常，万事师表，今在何方？五叹周瑜郎，九宮定阴阳，千巧百計世无双，争名夺利，今在何方？六叹諸葛亮，八卦袖衣藏，兴汉灭曹是栋梁，神机妙算，今在何方？七叹包丞相，文章盖天榜，夜判阴曹日断阳，明镜高悬明，今在何方？八叹李广将，杀妻保皇娘，昏王宠信馬奸党，苦害忠良，今在何方？九叹郭汾阳，状元貴子郎，荣华富貴赛帝王，七子八婿，今在何方？十叹古姜尚，年高八十上，渭水垂钓遇文王，斩将封神，今在何方？”
散 花 词 ——人生不如花，百花祭亡灵
丧礼中饶棺程序依然盛行，饶棺与散花交叉进行，除唱《道歌》外，还唱《散花词》。我收集的这首《散花词》，以乐观主义精神，用比兴、比拟、比喻、夸张、想象等浪漫主义的修辞手法，将自然界一百多种鲜花、天然物景花和人工造花，采取问答方式，绘声绘色地表述出来。其思想意义和艺术造诣远远超过丧礼本身。如开头：
呜呼亡者寿已终，亲眷邻里都悲痛。 人生好比做个梦，日月如梭急匆匆。 人生不如花一丛，花落根茎有作用。 只得来年春风起，大地到处花儿红。 花儿正开月正明，花开如景月如银。 团团月照花千朵，烁烁花前月一轮。 月下看花花富贵，月前赏月月精神。 可怜花开花落影，愁煞花前散花人。
接下来，采取甲乙轮唱形式，按照正月到腊月十二个月时令，依次将杏花、油菜花、桃花、杨柳花、海棠花、杜鹃花、兰草花、栀子花、葵花、稻花、荷花、桂花、菊花、芙蓉花、茶子花、水仙花、梅花等的盛开时节、开放特点和美的形状，款款道来，以此“装点孝堂把花散”，“化作泪花伴新亡”。最后一句“花开花落年年有，人老何曾转少年”来感叹人不如花、人生苦短的命运。 更精彩是，接下来是一问一答的对花，问八句，对八句。甲问：“什么花开遮身体？什么花开饱肚肠？什么花开白如银？什么花开金子黄？什么花开红似火？什么花开白如霜？什么花开红十里？什么花开满山岗？”乙答：“棉花开放遮身体，稻谷花开饱肚肠。白芷花开白如银，油彩花开金子黄。石榴花开红似火，梨树花开白如霜。杜鹃花开红十里，山茶花开满山岗。”就这样七个回合，讲了五十六种鲜花及其鲜花的特性。 节奏越来越快，干脆一句一答。甲：‘半天云里起了火？”乙：“那是一朵桃子花！”。“半天云里下大雪？”“这是一朵梨子花！”“半天云里吊口钟？”“这是一朵南瓜花！”。十三种花，形象生动，入木三分。 最后，急促快捷的三字问答，说出十二个月十二种花。 合唱：“一年四季花常开，年年月月开不败。花开花落年年有，孝堂何必哭哀哀。百种花儿都散尽，鲜花朵朵献亡灵。散仙花，献亡灵，亡者乘鹤赴天庭。”
叹 亡 歌 ——四季花纷纷，亡灵音杳杳
叹亡词在悼亡词中占有相当份量。我赞赏这首《叹亡歌》，是因为它将深沉的思念用比兴手法和较规范的歌词形式表现出来，只要谱写好的曲子，就是一支脍炙人口而广泛流传的情感歌曲。这歌词说，在桃树发枝柳发叶的清明节，在栀子开花白如雪的端午节，在寒露单打梧桐叶的重阳节和大雪纷飞望下跌的腊八节，恩爱的夫妻、孝顺的儿女、亲戚六眷和左邻右舍深切地思念念死去的亲人，期盼着亡灵的出现，但是望得桃花、荷花、菊花、梅花都谢了，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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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3 10:29:26
发表于 2015-6-23 10: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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